() 太陽高高懸在半空, 萬裡無雲, 禿鷲成群高飛。
劉備指給他們的, 是一條黃土道。
黃土道邊, 是一大片的郊野。田舍卻早已荒蕪,茅屋都已崩塌, 路邊丟著生鏽的盔甲, 折斷的旗杆,旗幟落在地上染透了乾涸的血而發黑。
野狗豺狼在道中徘徊,烏鴉停在樹上淒叫,野草從白骨中空的胸膛裡鑽過肋骨繼續生長。
無人收斂的屍骸太多了, 眺望而去, 多到野狗豺狼都啃齧不儘, 任其腐爛露出白骨。
那些正在腐爛的,骨頭上還殘留著略帶發青腐肉的,被蒼蠅嗡嗡繞著飛, 散發出濃烈的衝天惡臭。
有幾位年輕的資深者,從小在城市中生長,見到此情此景, 忍不住麵露震撼,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
王勇走過去,撥開幾具新死的檢查了一下, 沉著臉道:“都是老人、婦女、兒童。”
劉豪年輕時也是《三國演義》的讀者,他望著眼前的景象,禁不住想起了三國的時代社會背景, 那是東漢末年了,漢室分崩離析,軍閥混戰。曹操經過郊野,都忍不住歎道: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即使是在文本世界當中,見到這樣的景象,作為人類的一員,眾人都無法不動容歎息。
他們走過黃土道,繞過一具具屍骸,走向道路儘頭,卻見到劉豪忽然愣了一下,蹲下察看一具屍首的麵龐。
王勇問道:“怎麼了?”
劉豪猶豫著站起來:“沒什麼。”
白嶴鄉離他老家不算太遠,這具屍首有些像他的一位白嶴鄉的關係比較疏遠的親戚。但是,第一是早已多年不見而這裡是文本世界,第二是麵容早已腐爛,辨認不清了。
黃土道的儘頭已然不遠,桃林已然模糊,儘頭處有一堵模模糊糊的透明牆壁。
眾人走到跟前,伸出手去,哢擦一聲,牆壁碎了。隻間眼前赫然是兩麵一人多高的落地銅鏡。
銅鏡中,都映出一幕三國的場景。
第一麵鏡子中是坐在禦座上,神色陰沉,作帝皇打扮的壯年男子,命另一個年輕公子七步為詩。而簾幕後,刀斧手正盯著年輕公子虎視眈眈。
第二麵鏡子,是兩個身穿鎧甲,高級軍官打扮的男子,正馳援向一處大營,手裡拎著一個頭顱,神色慌張。那頭顱豹頭環眼,燕頷虎須,死而怒目圓睜。
耳邊響起一聲長歎,似乎有一男子躬身在拜,語如青煙:“我兩位弟弟的首級就在其中。一切托請諸位了。”
語畢,聲音便隨著破碎的牆壁而消散了。
王勇試著碰了碰鏡麵,卻發現可以探手進去,人也應該是可以進去的。便問道:“有誰熟悉三國演義?”
劉豪忙站前一步道:“第一幕是曹丕命曹植做七步詩。第二幕是張飛的手下趁張飛喝醉,殺了張飛,拎著他的頭顱去投奔吳國,並向孫權敬獻張飛頭顱。”
王勇道:“曹丕命曹植做七步詩,和關羽有什麼關係?我記得關羽是死在吳國將領的手上。”
眾人都有點說不出來,包括劉豪,他雖然記得大體的情節,但是細節實在想不起來了。
卻聽張玉說:“關羽的頭,被孫權送給了曹操。”
劉豪恍然大悟,想起來了:“對對對,是這樣!關羽敗走麥城後,他的首級被孫權手下的潘璋割下,然後被孫權轉贈給了曹操。而後來繼承了魏國勢力的是曹丕,那關羽的頭,應該是在曹丕手上。”
至於為什麼顯示出來的,是曹家兩兄弟命做七步詩的場景,眾人卻再也想不出來了。
但時間不可耽擱,王勇道:“以防萬一,小孫,你的幻術先為我們遮掩一下。”
王勇帶著眾人,穿過了第一麵七步詩的銅鏡。
鏡麵如水波蕩開,一行人隻覺天地變化,他們正處於一座漢代風格的堂皇宮殿內,立於一角。
孫姓資深者有幻術能力,可以利用視覺死角,使人無視被幻術籠罩著,算是變相的隱身,勉強可以暫代陶術的能力。
殿內的眾人都無視了忽然出現的一大群資深者。
王勇等人卻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場景。
禦座之上,正坐一神態陰沉的壯年貴胄,想來應是曹丕。
兩列是文武臣子,垂著簾幕,簾幕後,刀斧手正虎視眈眈。
而台階下,正神態坦然,卻又在袍袖遮掩下緊捏著拳頭,暗含淒然悲憤的年輕公子,便應是曹植了。
階上陰沉,階下暗含淒憤,雖然兩般神色,偏偏一樣容光。任誰一看,就知道定是骨肉兄弟。
偶然間,他垂目,他抬首,目光一觸即分。
殿內氣氛像繃緊了隨時會斷的弦。
連眾人也看得略微緊張。
這一幕實在太有名了。有名到被記載在史冊上,流傳在詩篇裡,千百年間都為人所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