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走的,還是會走。”張玉卻忽然說。
孫秀文尚未理解她的意思,卻見這雙眼明亮得過分的少女,繞過他們,走向了教室中唯一的一張課桌椅。
而此時,學校的另一間廚房裡,還有兩位年輕的女老師走了出來,她們笑意微微地,正打算喊“吃飯啦”,卻看見了一行人,頓時麵露驚喜。
但是,她們的驚喜的笑容卻在下一刻凝固了。
包括那正微微麵露不解的孫秀文,都一起凝固了。
而張玉已經從課桌下,拿出了一本被翻得卷了邊的《三國演義》。此時,書上正微微發著一層金光。
“放下它!”劉曉峰吼道,尚未成年的孩童的音色,近乎淒厲。他想要撲向張玉,卻被混天綾輕而易舉地製住了。
王勇道:“核心文本?”
張玉點了點頭。
她看向那還在拚命掙紮的劉曉峰道:“他們,所有人都,死了。”
“這裡,都是,假的。”
張玉話音剛落,劉曉峰一動不動了。而孫秀文等三人,一瞬間身體就布滿了裂紋,被風一吹,化作了蒼白的粉末,便簌簌地消失了。
兩位老師捧著的飯盒,砰地一聲砸在地上,米飯灑了一地。
張玉手中的《三國演義》無風自動,浮到半空發著金光,嘩啦啦翻頁。
最終,停在了一頁插圖上。旁邊,用稚嫩的筆跡,飽含羨慕而儘量工整地,小心翼翼地,用鋼筆抄了一段桃園三結義的選段:
念劉備、關羽、張飛,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隻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後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而插圖下方,桃園結義的原段中,關羽,張飛出場時的幾處段落,卻落了不少墨水。
看得出來,儘管主人慌張,極力地想擦去墨水,卻反而將它暈開了,將關羽,張飛相貌描寫的大幅段落都模糊了。
“原來如此......”看見核心文本上的這些墨跡汙痕時,王勇終於將一切都想通了。
怪不得文本層中,他們無法跳開桃園三結義,而桃園三結義的相關文字有不少遍尋不到。
怪不得桃林當中,關羽與張飛無頭而立!
眾人耳邊,響起一聲歎息:
【忠臣義士,終有一彆。】
劉曉峰的麵容上漸漸浮出了另一張重疊著的麵孔,是正閉目流著血淚的劉備。
兩張重疊的麵容裡,屬於孩童的劉曉峰的麵容,喃喃而混亂地說著:
“我隻是想,想大家都陪著我而已......我想,我身邊也有關羽,張飛這樣的好兄弟......我們可以一起上學,一起上課,一起踢球......為什麼,書,忽然發出金光,村裡人都一個個去世了?學校塌了,老師撲過來抱住我.......我很害怕,第二天,看見老師們又出現了......”
劉備麵上的血淚流得更厲害,劉曉峰抱住了自己的頭,蜷縮起來。
身後,整片劉家村裡,忽然騰起無數黑煙,這些黑煙掙紮,扭曲,像妖魔,又像麵目猙獰而的人麵。
王勇向張玉點點頭,下一刻,金環蕩出無數,蕩邪之氣鋪天而下。
哢擦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破碎了。
陰暗的雲尚未完全散去的天空,坍塌的村莊,一座座墳塋。
內核層的場景破碎了,眼前是現實的世界了。
現實當中的劉家村小學,那塊牌匾沒有挨過壽命,還是被蛀空了,砸在地上。
學校的磚房也塌了大半,地上是乾涸的血跡。
三具早已開始腐爛的女性屍首整齊地躺在一塊,明顯看得出是因坍塌而死的——胸口或者後背是被砸凹進去了。
但是,她們的衣著都出奇的整潔,似乎被人整理過。背後卻有一道道印子。
廢墟裡有被扒開的磚瓦,地上有拖痕。似乎那將她們屍首找出來的人廢了很大的力氣,但是又年幼無力。
而山下的村子裡,更是一片死寂。
仿佛,天地間,隻有他一個人了。
劉曉峰坐在一旁的地上,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白嶴鄉內的幾個村子,都沒有了活人。
他們死在文本層與劇情層中,無法複活。
張玉最後回身看了一眼白嶴鄉,似乎還在看著劉家村的方向,想著那個茫然地淚流滿麵的孩子。
王勇歎道:“小玉,我們隻能處理文本。剩下的事情,交給其他人。走吧。”
正在離開白嶴鄉的車隊,與一輛自行車擦肩而過。
自行車前放著一個大包裹,車上坐著一個打扮土氣,皮膚黝黑,長相樸實,看起來像是農民工的男子,正慌裡慌張地向劉家村的方向騎去,他背後的自行車後座,還坐著一個女人——不,不是坐著的,那女人一動不動,臉色青灰,垂著手腳,被用繩子捆在他身上。那是一具女屍。
在與汽車擦肩而過的一霎,有耳力敏銳的資深者,聽到男子正一邊哭,一邊用力蹬著腳蹬,似乎在與身後的女屍說話,他在說:
“回家,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