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這一切在他的人生裡都再正常不過了。可是在約翰的一句接一句的逼問下,尼爾忽然說不出“正常”兩個單詞了。
約翰沉沉地歎了口氣:“尼爾,我也是黑人。我和我的朋友在美國最好的一批大學之一讀書。那麼,你想聽聽我和我朋友的經曆嗎?”
“我和我的朋友都出身中產階級。我們就讀於一所良好的私立中學。我們必須每天早上六點鐘起床,背著一書包的課本和作業去學校,一個上午都認真聽課到中午饑腸轆轆為止,一旦走神,嚴厲的教師立刻就會叫我們到辦公室,采取懲罰措施或者打電話給我們的家長,然後當天我就會經受父母聯袂而來的多重教育。
我們的同學在下課時候也都在背書或者提前修習申請大學的課程,我們生怕同齡人超過我們,搶走了最好的名額或者考不上大學。
下午,我們會一直上課到黃昏,充滿尊重地對老師告彆。然後一回家,立刻會被父母送入補習班。補習班的課程比學校更繁重,教師更嚴格,需要補習的知識更多。
就這樣,我會寫作業、背書、讀書一直到深夜。”
說到這裡,約翰忽然笑了笑:“其實,人都一樣。我和我的朋友也一看到那些課本和作業就要吐了。我們也背地裡給老師取綽號,每天罵她或他一百遍。我們也經常偷偷地利用休息時間去看球賽或者彆的什麼有趣的超英漫畫。我們也想一回家就出去玩,也想跟女同學勾肩搭背,去浪漫約會。”
“不過,我們的爸爸媽媽會緊緊看著我們的舉動,絕不允許我們不完成作業。老師在課堂上是絕不會容忍我們走神的舉動,成績下降可能就會被老師耳提麵命,父母一聽到就會趕來學校,和老師一起翻查我們的生活,看看我們是被什麼耽誤了學習。我們的同齡人呢,也想出去玩,但是當你看到其他人全都在為少數名額而努力時,你會自然而然產生緊迫感,你會想,哦該死的,看這個球賽的我也太可恥了吧,明天老子的名額被這個bich踩下去了怎麼辦?”
“這也太慘了......”
“慘嗎?”約翰淡淡道:“同樣是黑人,可是我和我的朋友都考上了美國最好的一批大學,如果沒有意外,我們最次也可以安穩地成為服務於上流社會,衣食無憂的高級醫生、高級律師等等,甚至成為美國最上流社會中的其中一員。我們的同學也都有著較大的繼續生活在中產社區的可能。”
“而你。你們。你們也將繼續這樣玩樂著、輕鬆著,然後流入社會,成為黑色垃圾。或許你跟我們唯一的交集,將是在我們用餐時,你替我們端來了盤子——哦,對不起,我們去的餐廳,你們一般連當服務生的資格都沒有。”
約翰輕描淡寫的一段話徹底激怒了尼爾和其他幾人,尼爾憤然揪住了他的衣領,然後,他對上了約翰的眼睛。
約翰的神態是嚴厲而冷酷的,但他的眼睛深深地映著尼爾和其他的窮人,眼裡卻泛著深重的悲哀。
尼爾的拳頭漸漸鬆開了,忽然喃喃:“其實回到家,我也想過做作業的。可是立刻就有人拉你去外麵混幫派或者街頭運動、鬥毆、玩耍、‘泡妞’......作業和課本真的很枯燥啊。彆的太有意思了。
我也想過好好學習的......媽媽叫著妹妹戴上避孕套再出去,叫哥哥跟大佬打好關係,叫姐姐跟她的混蛋男友滾出去......她自己還要忙著物色新男友,指望新男友能提供更低廉的房子給我們一家住。我總是想著想著就忘了......”
說著說著,尼爾抱住頭,滑到地上,眼裡慢慢蓄滿了淚水,想嚎,又一個字都嚎不出來。
約翰看向沉默已久的傑米,繼續道:“‘自由’先生,如果您還有其他的疑問,我也可以繼續解釋。比如‘惡劣享樂不負責任的人生選擇’,‘比如與家人的惡劣冷漠的關係’。”
“我國有大批未婚先孕的少女母親,大都集中在社會底層。這在美利堅已經蔚然成風。
我們曾經也做過調查,我也曾在幾所學校裡做誌願者時親眼見過。一所公立中學,有500名女學生,其中64名在當年懷孕,有的人懷孕時十七、八歲,有的人懷孕時十四五歲,乃至於十二、三歲剛剛發育成熟就成為母親的也有。
她們的家境大多是美國社會的中下層,大部分人的家庭都是支離破碎的,吸.毒的,犯罪入獄的、或者離異的父母,單親的家庭。很多父母自己本身也是少年早孕,自己還是個孩子,根本不懂怎麼做父母,更不懂什麼叫責任,他們忽視、虐待這些孩子。
這些少女往往沒有家庭教養,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沒有條件保護自己。
他們有些人是被父母輩的輕浮放浪耳濡目染,本能地追求刺激,渴望激情,幼稚而無人引導。甚至覺得未婚早育是很正常的事,有時甚至引以為榮,覺得這證明她們有女性魅力。
有些人是渴望真摯的感情,以彌補自己在成長經曆中缺失的家庭關愛,因此被騙失.身。
還有的是為了饑餓,為了逃離惡劣的家庭環境。
有的學生被父母忽視或虐待,但又沒有經濟來源,想擺脫現狀惟一的辦法就是靠早育申請救濟房和補貼。
還相當一部分的少女會將自己的孩子交給領養中介。養父母會重金支付給生母全部醫療費、營養費、康複費等等,有過萬美元。另外,領養父母還往往給生母一筆大學學費或者生活費作為補償。這樣一來,等同於她們以將自己的孩子‘出售’以改善自己的經濟。
而這所中學,據我們所知,它那超過了百分之十的早孕人數,在我們美國的公立中學裡竟然隻是中等水平。而就讀公立中學的,往往是中下層窮人的孩子。
而這些數量龐大的少女母親,失學女孩,這些境遇悲慘的單親母親,又會把自己的混亂貧窮延續給了自己的下一代,使她們繼續悲劇。在美國,最貧困的人群之一往往是單身母親。可惜,我國的統治階級並不對此進行改善,他們也無力根本改變,隻會假惺惺地發發安全套,講講怎麼科學做.愛。”
“先生,這就是您所謂的‘惡劣享樂不負責任的人生選擇’。這些女孩在有限的、糟透了的生活、成長環境中,從未被教導過,也從未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有彆的選擇,那又何謂是‘不負責任’?”
“至於‘與家人的冷漠關係’,其實也同上述同理。當一個兒童自小就成長在高呼原子化、個體至上的社會,冷漠淡漠的家庭,這些大環境、小環境當中,他在黑暗中已經凍慣了,又怎樣去溫暖彆人?又怎知如何去溫暖?”
“所謂的‘自由選擇’,在美利堅,何嘗有人給過窮人自由地擺脫貧窮的選擇?”
現場一片沉默。
約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自由’先生,您是法裔吧?法國的大作家雨果曾在作品裡說過這樣一句話,您知道嗎?”
*
“貧窮使男子潦倒,
“饑餓使婦女墮落,
“黑暗使兒童羸弱。”
傑米歎息:“他們說,這就是如今之美國。這竟是如今之美國。”
科迪雙手墊在下巴上,讚了一句:“這個人分析的還不錯。所以呢,你被他們說服了?想要幫他們救出被我抓捕的人,還要跟他們深入合作?”
傑米認真道:“我知道,你一向很講意識形態。但是......”
“我可以放了他們。”
傑米正想繼續往下說,被科迪打斷,不由怔了怔,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科迪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我說,我可以放了他們。”
“你和他們合作,我也不計較。甚至,我可以暗中幫他們,也跟他們合作。”
“隻不過,我有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