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語一行行,上空風雲頓作,微風變作狂風,烏雲彌漫。
女屍十分不安,開始顫抖。
褚星奇看了一眼它,手中結印絲毫不停,一手舉起不知何時又長了回去的桃木劍,他的道袍也被狂風颯颯吹起:
“火來!”
在店主期待的目光裡,烏雲中果然劈出一道閃電,化作耀眼至極的火焰,向人間傾瀉而下!
轟——
空無一人的旅店在火中熊熊而燃。
店主呆住了,等反應過來,大驚失色:“道長,劈錯了啊!劈錯了啊!”
褚星奇眨了眨桃花眼,笑道:“沒有劈錯啊。我說為君誅邪,天火這不正在為你誅滅邪煞嗎?”
店主扯著嗓子:“什麼邪煞!那是老夫的店!是我經營了半輩子的家業啊!救火,救火啊!”
看見旅店被火焚燒,這比挖他的心還痛苦,這哪是誅邪,是要誅他的心啊!
褚星奇的笑意不變:“為了經營家業,為了讓這店有起色,所以迎來五通,以自己的兒媳婦上供五通,換取財運亨通,客似雲來。為了財而犧牲人,這迷惑人心的‘財物’不是邪煞是什麼?”
好一似晴天霹靂當頭打,店主的叫聲像被掐住了脖頸的鴨子,戛然而止。他駭然往後退了數步,眼睛瘋狂亂轉:“你、你這道士在胡說八道什麼!”
原本暴躁的女屍在旅店陷入火中後就安靜了下來。
褚星奇說:“還需要我再說一遍嗎?那五通隨你兒媳北來不假,但它們是你和你兒子主動引來供奉的。五通是江南邪神,能佑人財運發達。隻是五通極為好色,還喜淫人婦女。人若要財,必要滿足它們的渴求。你兒南下,供來五通,並以妻為奉,換你家三年財運通達,客似雲來。
你們確實沒有虐待兒媳,甚至還待她非常好,畢竟是你家的供神的貢品,摧殘她的也不是你們,而是五通——而三年一到,你兒媳被五通摧殘病死,你家也攢了一大筆錢,正好以新得財物換娶新人,繼續供奉五通,是不是?”
“你有什麼證據!”
“證據?”褚星奇笑道:“你家的旅店原本沒幾個人住。旁邊還有一家客棧。我來之前問過,人人都說,就是從三年前開始,旁邊的客棧迅速敗落,你家開始發達,客人爆滿。你兒媳也是三年前嫁來的吧?”
“那也隻是巧合!”
褚星奇說:“你兒子真是為兒媳買棺材去了嗎?他是南下物色新供品去了吧?而且供品已經找到,即日要‘娶’回來。”
店主心神巨震,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褚星奇偏了偏頭,玉麵無辜:“我隻是猜測啊,詐一詐你。如此世道,想發家,要麼撞大運遇貴人,要麼殺人放火金腰帶。誰知道你就這麼承認了。”
“所以,我是真的在為你誅邪啊。你真以為犧牲兒媳就能無憂無慮享用財運?五通本是邪神,它們帶來的財物也是偏財僻寶,積累陰煞之氣懸家門不散。你家作此醜事,以至於兒媳死而藏怨,陰煞之氣便遲早要借怨而發,偏財不散,遲早有滅門之禍。”
他桃花眼彎彎如月:“我今焚儘你們三年作孽所得偏財,也是貧道慈悲為懷,救你全家性命呢!”
店主心虛氣短,又瞥到陸續有人站在遠處圍觀,登時閉住了嘴,隻色厲內荏:“你這臭道士胡言亂語!來人,救火!救火!”
他不再跟褚星奇說話,隻一腳踹在夥計的屁股上,催促他們去滅火。
夥計們反應過來,連忙去取水滅火。
褚星奇抱胸說:“沒用。這是天火,焚儘偏財前不會熄滅。”
果然,無論取多少水,這火居然澆不滅一絲一毫。
店主心痛至極,幾乎跳腳:“我要去告官!你、你這個妖道放火焚燒民宅!我們都親眼看到了!”
褚星奇哈哈大笑:“去告!我俗家就在京城,褚府。歡迎去告。”
聽褚星奇的名字,本地人的夥計裡當時就有覺得十分耳熟的,此時聽到褚府,他一下子就想了起來:“褚府道士你您莫非是京中褚府的小公子?”
褚星奇道:“我久不在京,原來還有人認識我?”
這誰不認識啊!
人人都知有豪貴之家,褚姓,位列公侯。他家卻出了個老百姓喜聞樂道的奇聞。
褚家的紈絝子不愛富貴愛道術,不戀功名愛名山。
這褚家子幾年間走遍大江南北,訪遍名山,揮霍無度,向四海方士學習道術,卻屢屢被騙。
早年間,這樁事在京城郭內郭外傳遍了,成了老百姓茶與飯後的笑談。
沒想到這褚家公子居然真學道有成回來了!
以褚家豪貴,難怪這道士絲毫不怕他去告官!
“原來是你!”店主這下真怕了:“你、您這是仗勢欺人!”
“啊呀。說的對哦。我這樣是有點不好。不過呢,總比你們仗神欺弱女的強。”
任憑店主如何跳腳,旅店還是在天火中幾乎焚燒殆儘。奇的是原地居然還剩了一些衣帛、家具、銅錢串之類的東西,隻是十分陳舊,看起來年頭起碼得有十五年。
褚星奇走上去,對女客打了手勢,示意她解開紅綾:“小姐,放開它吧。”
女客略微猶豫,解開了紅綾。
但女屍並沒有動作。隻呆呆地望著在火焰衝天裡焚儘的旅店。
褚星奇看著它身上的黑氣逐漸褪去,白毛脫落,肌膚也從金色變回了正常的顏色。
他低聲對女屍說:“我遊曆到江南,見五通為禍江南,為除掉五通,我化名為萬生,又假托為某家受害人的表弟,夜潛其家,趁五通到其家尋歡作樂之際,以桃木劍趁其不備,斬殺了其中三通。餘下二通則借信徒逃往北方。在潛伏時,我曾聽到其中一通自述曾在北方被人以女子供奉,可惜那女子不耐用雲雲。供奉之家名姓俱真。”
“我這次回京,並非偶然回鄉,正是為追捕剩下二通而來。但你雖然是受害者,怨氣波及無辜已經過甚。你放心,以你去供神的這家人因為供奉邪神,壽數已至,就在三日後,是溺死,死狀痛苦。
我也會捉到二通真身,將其絞殺。
但天道公平,你為複仇已經傷及無辜,也要灰飛煙滅,以償還無辜人命。”
女屍居然像聽懂了,僵硬的頭點了點。
褚星奇拿起桃木劍,它也不躲閃,任由桃木劍輕輕點在它額頭。
下一刻,天邊忽有陽光照來,它身上焚起烈焰,頃刻就將它燒做了灰燼。
晨風一吹,灰燼再無蹤影。
褚星奇總是帶笑的俊容上少見地凝重,略帶傷懷,歎了一口氣:“說邪煞,道妖邪。我看人貪財貪婪之心,剩過邪煞。”
但他很快又振作起來,向一直站在一旁的女客、陶術一禮,笑靨燦爛地問女客:“在下褚星奇,今晚多承陶兄和小姐相助,卻不知小姐芳名?”
女客凝神看他,緩緩說:“我叫張玉。”
“好名字。小姐花容貌,玉精神,正合此名!陶兄,張小姐,二位往這個方向走,可是要入京?”
“是。”
褚星奇笑道:“如今荒野無著落,萍水相逢便是有緣,我家就在京中,也欲入京,小道鬥膽請與二位同行。”
陶術、張玉對視了一眼,答應下來。
店主不知道他跟女屍說了些什麼,隻看女屍灰飛煙滅,他就大大鬆了口氣,聒不知恥地追在褚星奇身後叫道:“等等,褚道長,褚公子!我兒媳婦怎麼樣是我家的家事,但你燒了我家的店,總得有點賠償!”
“賠償?”褚星奇頭也不回,揮揮手:“三日後,你和你兒子到水邊去,水中有寶物。可以賠償你的旅店。”
店主將信將疑,但褚星奇三人已揚長而去。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