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舍之內一如記憶中的粉壁光明,墊席潔淨。
秦吳氏對窗外叫道:“小榮,快去備飯!”
窗下有個年輕的女子聲音:“嘻嘻,這就去!”
“姨母,這是你家的婢女嗎?”褚星奇問。
“是,此婢喚作小榮,最黠,頗無禮。”
但小榮久去不至,秦吳氏疑惑:“這婢子這兩天怎麼如此憊懶?我去催炊,甥兒與客人稍坐。”
果然出去找小榮了。
秦吳氏一走,王子服就壓低聲音:“褚兄你們不是急著找嬰寧嗎?嬰寧不在這裡,留下是耽擱時間。”
誰知褚星奇卻篤定道:“嬰寧未必不在這裡。”
王子服正不解,一婢推門而入,手捧餐具,奉一肥嫩雛雞。
她年似二十歲左右,頭發蓬亂,容貌勉強算得上清秀,一對略狹長的眼咕嚕嚕亂轉,十分機靈的樣子,嘴角常笑:“嘻嘻,客人們請用飯。”
褚星奇說:“你就是小榮?”
婢女說:“嘻嘻,是呀!”
王子服隻覺小榮跟嬰寧有一種奇異的相似感。二人雖相貌大不同,但嗤嗤笑聲,時在唇畔。
褚星奇則打量她片刻,忽然笑著說:“不知小榮從哪裡來呢?”
“嘻嘻,客人,你好呆啊!我拿著飯,當然從灶間來呀!”
“可是你毛發上沾了血跡,連尾巴都臟了,這也是灶間染的?”
話音剛落,小榮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脊椎骨處。
砰——雞湯灑了一地,等小榮反應過來時,桃木劍破空,巨大的壓力將她壓在了地上動彈不得,“她”尖叫一聲,竟然漸漸從人形往獸類模樣轉變,身體在縮小。
秦吳氏一進來就看到這一幕,嚇壞了:“小榮!這是做什麼呀?”
地上隻有一攤小榮的衣服,衣服裡有一個“包”鼓起蠕動。
褚星奇將桃木劍一挑,那堆麻衣粗服很快就散了,變回了一堆采來的樹葉。而一隻嘴巴尖尖的紅毛狐狸趴在樹葉堆裡,伏於地下,吱吱亂叫。
狐狸精!王子服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能長久地和鬼同居的,能是什麼正常婢女?
隨著小榮被褚星奇壓著變回人形,眼前的一切都變了,先是屋舍變成了一座白霧之中的森森荒墳,桃李之流變回了墳頭野花。秦吳氏更是由一個衰老瘦弱的老媼變成了一具佝僂的骷髏。
骷髏身穿破爛風化的衣裙,發出秦吳氏的蒼老聲音,向褚星奇哀求道:“道長,您放過小榮。老身腐朽,嬰寧癡憨,這十幾年來全賴嬰寧的生母留下的這狐婢攝餌食以養嬰兒,除雜草看墳墓。它雖是妖,但無害人心,隻以幻術照顧寡弱而已啊!”
又求向王子服:“甥兒,你與嬰寧是定親之人,與我是親姨甥,難道你為的就是帶道士來誅我的心?”
王子服先時被骷髏嚇得不清,等聽到骷髏發出秦吳氏的聲音,才知道是狐狸的幻術被褚星奇破去了,聽清它說的話,於心不忍:“褚兄,我們隻是來找嬰寧的。姨母在泉下與狐婢相伴,二者都未曾害人。你”
褚星奇說:“姨母,子服,你們放心。我隻問它一件事,它說了我就放了它。小榮,我知道你獸形也能說人話。你把嬰寧藏到哪裡去了?”
被褚星奇鎮在劍下的紅毛狐狸掙紮片刻,發出一個細細尖尖的聲音:“不不不在”
“不在這裡?可我一進來就聞到了一股血腥氣,還有極少許的狐狸味混雜血腥味和五通的臭味。而且這夾雜五通臭味的狐狸味還不是你的,是我在王家牆上嗅到的另一股狐狸味。”
褚星奇說:“你放心,我們不是要害她,隻是找她有事而已。”
誰知道狐狸不吭氣,隻將脖子一梗,吐舌頭裝死,毛茸茸的肚皮一翻,四肢朝天,一副你砍死我吧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褚星奇氣得樂了,想了想,乾脆對秦吳氏說:“吳氏阿姨,狐狸有護崽的獸類天性,它身上的血味是嬰寧的。嬰寧遇到了某種極難對付的敵人逃了回來,應該是受了某種極難愈合的傷。狐狸為了保護她,把她藏在某個地方,怕被難纏的敵人找到,誰都不告訴,偷偷地去照顧和喂飯,它身上才會染上嬰寧血氣裡五通神的氣息。”
“它獸性未除,而狐性最多黠多疑,幼崽被傷,它現在誰都不信。你十幾年來和它朝夕相處,知不知道它有什麼隱秘的、藏東西的地方?嬰寧身上的傷可不是普通的有點道行的野狐狸能處理的。再不找到嬰寧,她身上的傷口會惡化的。”
秦吳氏一聽嬰寧受了傷逃了回來,加上她確實了解小榮的獸性,就已經開始慌了,下意識地看向王子服。
王子服說:“阿姨,這三位都是好人,是可信的。”
秦吳氏想了想,立即想到了一個地方:“我知道了!你們跟我來!”
秦吳氏帶他們前往,狐狸就不裝死了,一骨碌爬起來,在劍下吱吱亂叫。褚星奇點了它的穴,讓它閉上了嘴巴,拎著它一起跟著秦吳氏。
張玉、陶術、王子服當即跟上。
七拐八拐,拐到山林深處,大榕樹下的一個隱秘樹洞,撥開塞洞的層層藤蔓枝葉,眾人果然看到了蜷縮在其中的一個女子。
她沒有穿衣裳,背對著他們縮成了一團。頸部,背部都有數道深深的、塗抹著糊爛草藥仍然在散發惡臭的傷痕。
狐狸小榮一見女子就掙紮得更厲害了。
秦吳氏更是大叫一聲:“嬰寧!”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