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瑤沉吟片刻, 往正殿去,待蘇方隨小宮女進來就問:“母後找三郎何事?”
“啟稟太子妃, 皇後偶感風寒, 請三皇孫過去給皇後瞧瞧。”蘇方低頭回稟。
史瑤、藍棋等人齊刷刷看向三郎。三郎不禁後退一步, 食指指向自己, 臉上有震驚有無語還想笑, 彆提多複雜。史瑤直覺不好,就聽到,“母親,孩兒不去!”
蘇方猛然看向三郎,仿佛不敢相信剛才的話是他說的。
史瑤不禁扶額,“隻是讓你去看看, 又不是讓你抓藥。”走到三郎身邊, 拉起他的手,“彆怕, 母親陪你去。大郎,二郎,在宮裡等你們父親,我們去去就回。”說話間使勁握住三郎的手,警告他彆不懂事, “藍棋, 備車。”
藍棋看一眼小主子, 應一聲“諾”就下去吩咐。
母子倆一路無話。到椒房殿大門口, 三郎腳一頓, 仰頭望著史瑤,可不可以不進去?史瑤二話不說,彎腰抱起三郎。三郎渾身一僵,下意識推史瑤的肩膀,滿臉寫著,母親,你乾什麼?孩兒都七歲了。
史瑤瞪他一眼,朝他屁股上一巴掌,你給我老實點。
三郎整個人僵住。史瑤到皇後臥室內才放下三郎。靠在憑幾而坐的皇後見三郎小臉通紅,有些不高興的樣子,“三郎這是怎麼了?”
“這孩子不願意過來。”史瑤道,“進門時還想跑,兒媳給了他一巴掌。”
皇後想問為什麼,見三郎低著頭不可吭聲,“你打他作甚。”
“他不懂事。”史瑤怕蘇方是皇後的心腹,什麼都對皇後說,便先下手為強,“早上太子讓三郎給他把脈,三郎說他不是醫者,讓太子宣太醫。”說話間,拉著三郎坐在榻邊,“還說什麼他隻看過幾頁醫術,碰巧知道丹砂有毒,不會開方抓藥。這不,聽母後找他,怕露怯,怕母後失望,就不願意來。”
皇後笑了,正想開口,不禁咳嗽兩聲,隨即又輕咳一聲,清清嗓子,才說,“我還當什麼事呢。”衝三郎招招手,“到祖母身邊來。”
三郎抬頭看皇後一眼,嘟著嘴,小臉上寫滿不開心,坐著一動不動。
史瑤朝他背上一巴掌,打的三郎一趔趄。皇後嚇一跳,拔高聲音,“你又打他作甚?咳咳…咳咳咳……”傾身抱起三郎,“痛不痛?彆怕,三郎還小,三郎看錯了,祖母也不會怪三郎。”
“可是孫兒會怪自己啊。”三郎抬頭看向皇後,委屈又害怕。
皇後瞬間後悔令蘇方去找他,忙說,“沒事,沒事。”安慰三郎,“我是聽皇上說三郎會把脈,祖母才想讓三郎給我把把脈,看看和太醫診的是不是一樣。”
“號脈孫兒會。”三郎道,“可是孫兒號不準。”
皇後看向史瑤,“號不準?”
“母後有所不知,三郎隻給父皇看過。”史瑤信口胡謅道,“殿下和兒媳近兩年沒怎麼生病,底下人不舒服也不敢讓三郎給他們看,三郎比旁人多看幾本醫書,也沒機會給人看病。”
三郎忙說:“母親說得對,孫兒隻能分辨虛弱還是不虛弱。”
“你祖父的病?”皇後遲疑,對史瑤說,“皇上說三郎會把脈啊。”
史瑤佯裝很是不好意思,道:“父皇沒說三郎沒把出來?三郎是通過父皇說他頭暈多夢,還吃了神丹斷定父皇中毒。”
“是嗎?”聽說劉徹身體不適,皇後去探望他,劉徹見到皇後就誇三郎厲害。今日一早皇後感覺喉嚨痛,就宣太醫給她查看,晌午喝了藥也沒用,身邊人就對皇後說,請三郎來給她看看。皇後仔細回想劉徹說過的話,劉徹好像真沒說過,他中毒是把脈查出來的。
史瑤見皇後臉色變來變去,不禁腹誹,你們城裡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怕死,麵上繼續很抱歉的樣子,“是呀。母後。”停頓一下,又說,“既然三郎來都來了,三郎,給你祖母看看。”
“母親,祖母的病無需把脈啊。”三郎很是無奈地說,“孩兒聽祖母說話,便知祖母喝幾副藥即可痊愈。”
皇後眼中一亮,“聽我說話就知道?三郎很厲害啊。”
三郎很想翻白眼,“孫兒知道祖母得了風寒,是蘇方說的。孫兒有次著涼,喉嚨不舒服,咳嗽,鼻子還不通氣,也沒什麼胃口。孫兒聽祖母說話,感覺和孫兒那次一模一樣,是這樣嗎?”
皇後連連點頭,道:“對,我現在和三郎說得一樣。”
“孫兒那次是喝太醫開的藥痊愈的。”三郎胡謅道,“孫兒現在還沒學開藥,祖母還是得宣太醫給祖母看看。”
皇後:“太醫開的藥沒用。”
“孫兒那次四天痊愈。”八月十五宮中家宴,三郎見到皇後還好好的,便故意問,“祖母已病了四日?”
皇後頓時意識到她著急了,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還,還沒那麼久。”
史瑤見狀,擱心底嗤笑一聲,道:“不如再換個太醫看看?”沒容皇後說話,又說,“兒媳令人去宣太醫?”
“不,不用了。”皇後道,“我再喝一天藥,沒什麼用再宣太醫。”
史瑤心底冷笑,麵上關心道:“母後,天色已晚,兒媳明日再帶三郎來看母後?”
皇後往外看一眼,窗外已暗下來,“不用,不用,隻是風寒,又不是大病。三郎明日還得跟老師學文習武,就彆過來了。”
史瑤心想,你老既然知道不是大病,還派人去找三郎?
“兒媳過來就不帶他了。”說著話,史瑤站起來拉一下三郎,“母後,兒媳告退?”
深秋夜涼,皇後也怕三郎著涼,便說:“快回去吧。我沒事。”
史瑤拉著三郎慢慢退出去。到長秋殿,史瑤就看到太子在廊簷下站著,“殿下等妾身和三郎?”
太子不答反問:“母後病得很重?”
“隻是風寒。”史瑤拉著三郎步入正殿,把她和皇後說的話大致說一遍,隨即就問,“背上還痛不痛?三郎。”
三郎:“早就不痛了。”
“三郎怎麼了?”太子忙問。
三郎瞥一眼史瑤,就對太子說史瑤打他,“祖母隻是得了風寒,太醫都給祖母看過了,還讓孩兒去看,簡直多此一舉,孩兒不想理祖母,母親就打孩兒。”
“這就是你不對了。”太子道,“你祖母為何讓你過去?是因為相信你的醫術。即便今日找你的人不是你祖母,是個農夫,你也不應當不理他。”
三郎眉頭緊鎖,道:“父親,孩兒都說了,孩兒不想當太醫。”
“這和當不當太醫是兩回事。”太子道,“你祖母把你當成醫者,孤知道你心中不痛快,你完全可以好好同你祖母解釋。”停頓一下,又說,“你母親和你祖母解釋,你醫術不精,你祖母有怪你嗎?”
三郎癟癟嘴,道:“沒有。”
“下次再這麼不懂事,你回來向我哭訴,我也得揍你。”太子麵無表情道。
二郎忍不住說:“還有下次?”
“沒有下次!”三郎說著話看一眼太子,“從今往後,孩兒不要再看醫書。”
太子雖然不知三郎來曆不凡,但他知道三郎很孝順,“不看就不看吧。下次孤生病就宣太醫。”指著大郎和二郎,“你倆也一樣。”
“太醫醫術不行啊。”二郎道。
三郎瞪一眼二郎,“你閉嘴!”
“我,我說錯了?”二郎下意識找身邊的大郎。
大郎無奈地歎氣:“你還是彆說話了。母親,用飯吧。”
“那我們去洗手。”二郎拽著大郎就往外去,到了廊簷下就小聲問,“我到底說錯什麼了?三郎從未衝我發過火。”
大郎對著星空翻個白眼,“父親故意激三郎,你還跟著說太醫不行。三郎不吼你吼誰?”
“所以三郎剛才說的是氣話?”二郎問。
大郎瞥他一眼,就命宮人打水。
史瑤再次抱起氣鼓鼓的小兒子,“下次休沐日,去宣室看望你祖父時,提醒一下你祖父,彆見誰都說你醫術高明。”
“祖父會聽孩兒的嗎?”三郎偷偷看一眼太子。
太子看到他的小動作,搖頭笑了笑。拍拍史瑤的胳膊。史瑤道:“不聽你的,你可以撒潑打滾,胡攪蠻纏啊。反正你現在七歲,又救過你祖父,你祖父不會跟你計較的。”
“撒潑打滾?!”三郎不敢置信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