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露出魚肚白,晨曦的光灑在沙漠上。
隨著天色亮起,氣溫攀升,籠罩在沙漠上的冰霜迅速地融化,不過半炷香時間,沙漠變得炎熱無比,熱浪蒸騰。
姬透和燕同歸一前一後走出洞窟。
一陣風吹來,熟悉的熱沙撲麵,輕輕拂來,臉頰像被炒熟的跳豆乒乒乓乓地拍打,一陣刺痛感襲來。
燕同歸趕緊取出一件鬥篷披在身上,將鬥蓬的兜帽拉下,遮住那撲來的沙礫。
他看了一眼前方的黃沙,視線落到姬透掛在腰間那枚嬰兒拳頭般大的銀色鏤空小籠子。
小巧精致的籠子裡團著一個黑團子,它縮在那裡,隻能隱約可見頭頂上長得像白菜葉子似的東西,白菜梆子般的身體下約莫有四條盤起來的、肉乎乎的觸須,像八爪魚般的觸手,類似它的手腳。
經過昨晚的觀察,他發現這黑團子的觸手可不僅四條,還可以從身體裡分裂出更多,且這觸手能無限拉長又收縮,十分神奇。
它好像還會變幻外形。
例如昨晚那像鬼爪子一樣的黑手,就是它的一條觸手所變化出來的,十分有迷惑作用。
至少在不知道它的真麵目前,這黑手確實很容易給人留下陰影,讓人不敢輕易與它對上,未戰先怯。
燕同歸又仔細瞧了瞧,有些分不清這黑團子的正臉和後背。
它全身黑漆漆的,唯一的色澤是暗紅色的眼睛和嘴巴,當它閉上眼睛、閉緊嘴巴時,整隻完全就是一個白菜模樣的黑團子,哪裡能分得清正反。
突然,籠子裡的黑團子扭頭看過來,發出呼呼的聲音。
它齜牙咧嘴,露出尖利的牙,幾條觸手啪啪啪地拍打著籠子,小籠子在姬透腰間晃動不休,像一顆精巧的鏤空鈴鐺飾物,還挺好看的。
很多修士喜歡將這種裝妖寵的精致小籠子掛在腰間,既能裝妖寵又能當裝飾物。
燕同歸現在一點也不怕這東西,特彆是看它齜起的嘴中缺了幾顆門牙時,不禁哈哈大笑。
“你這小怪物,是個豁口的。”
發現自己被嘲笑了,黑團子越發的生氣,同時身體像河豚般膨脹起來,小籠子劇烈地晃動。
姬透伸手彈了彈小籠子,淡淡地說了一聲“彆鬨”,籠子頓時安靜如雞。
燕同歸見狀,覺得這小怪物一定是欺軟怕硬的,它被姬透掐過爪子、崩過牙,知道她不好惹,在她麵前不敢造次。
“走吧。”姬透說道。
燕同歸收回目光,應了一聲,和她一起離開沙山。
黃沙漫漫,一望無垠。
兩人禦劍朝太陽升起的方向飛去,一路上除了黃沙外,並不見其他生靈。
沙漠的白天反倒是寧靜祥和的,似乎沙漠裡的所有生物都是夜行獸,隻在夜間活動,是以白天的沙漠除了要防著沙塵瀑,倒是沒什麼危險。
姬透的目光望著前方,臉上的神色平靜中又透著些許肅然,不熟悉她的人,會以為她此時正在想什麼嚴肅之事。
燕同歸瞥見,不敢吭聲,以免打擾到她。
姬透確實在想事情。
她不知道小師弟到底是不是在金沙碧海,珍寶閣得到的消息中的那人是不是他,如果他在金沙碧海,他會在哪裡?
還有,小師弟為何要來金沙碧海?
姬透也曾嘗試推算小師弟的意圖,如果小師弟也在青瀾界,他會做什麼?
然而很多事,似乎在她被複活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例如她實在不明白,為何小師弟複活她,卻不等她蘇醒,而是消失不見,他到底去做什麼?
很多疑惑紛遝湧來,姬透想了很多種可能,仍是想不透,心知唯有見到小師弟才能解惑。
**
兩人進入金沙碧海的前幾天,沙漠都很正常。
白天時他們在沙漠上空禦劍飛行,四處尋人,夜晚則躲進沙山的洞窟裡歇息,養精蓄銳。
金沙碧海非常大,他們在沙漠飛行幾天,竟然都沒有遇到其他人,也不知道是因為進來的人少,還是他們飛行的方向比較偏僻。
直到第五天,一成不變的沙漠終於有了變化。
當時的沙漠還是很正常的,頭頂是金燦燦的烈日,沙子被曝曬得能燙熟生肉,沙礫宛若炒熟的豆子,拍打在臉上生疼得厲害。
白天沙漠的地表溫度極高,熱得連修士都受不住。
偶爾一陣風吹來,不僅沒有帶來涼意,反而送來一陣陣火燒般的灼熱。
姬透突然感覺到腰間掛著的精巧小籠子劇烈地晃動起來。
她低頭看過去,見籠子裡的黑團子用幾根觸手啪啪啪地拍打著籠子,籠子晃動不休,在她阻止時,籠子裡的黑團子頓了下,然後繼續瘋狂地拍打籠子。
“它怎麼了?”燕同歸不明所以,“不會是餓了吧?”
這幾天,黑團子被關在籠子裡,很多時候都趴在那裡裝死,很少會搭理人。
他們第一次接觸這種古怪的生物,也不知道它需不需要吃東西,加上他們身上也沒什麼好吃的,窮逼都是直接嗑辟穀丹,蘊含豐富靈力的食材更是沒有的,連他們都舍不得吃,更逞論是喂一隻送上門的小怪物。
燕同歸也考慮過,這小怪物是不是要吃靈器,自己那把被它咬了一半的短匕,當時它可是咯吱咯吱地就吃下去,證明它還能吃靈器。
那更不可能喂了,窮逼哪裡有那麼多靈石買靈器喂小怪物?自己都不夠用。
姬透見它越來越瘋狂地拍打籠子,微微眯起眼睛。
突然,她看向前方依然沒什麼變化的沙漠,從儲物袋裡取出一艘小帆船。
這小帆船是用金沙碧海邊緣處生長的一種靈木——沙金靈木所造,據說隻有這種靈木造出來的船,才能在金沙碧海的海麵行駛,保護修士不至於落水。
見她取出小帆船,燕同歸反應過來,“前輩,海水要起了?”
姬透道:“我也不知道,提前準備總沒錯。”
這話剛落,便見下方的沙漠突然出現一滴水印。
一滴、兩滴、三滴……
兩人腦袋同時想起那句“積水成海”時,那漫天黃沙已迅速地鋪上一層水。
在頃刻之間,沙漠消失,整個世界變成茫茫海域,靈劍失去某種平衡,兩人連同靈劍從半空中摔下來,摔到下方的小帆船裡。
湧洶的海浪一陣一陣地拍擊小帆船,海水飛濺,水珠濺落到臉龐,清涼的水珠與先前熱沙撲麵截然不同。
被濺了一臉的水珠時,燕同歸終於有種真實感。
“這突然間,海水就來了?”他驚奇地說。
海水來得悄無聲息,並不給修士反應之機,這樣的翻轉變化,若是修士反應不及,隻怕還未來得及放出船,就會落水。
小帆船在海麵上飄蕩,順著海浪起伏。
望著茫茫海域,燕同歸的目光轉向姬透腰間的小籠子,“前輩,剛才它拍打籠子,是不是因為沙漠即將要變成大海?”
姬透點頭,“有可能。”
除了這個解釋外,她暫時想不到其他。
如此可見,這隻黑團子應該也不是沒用的,至少它能提前感知金沙碧海的環境變化。
姬透將腰間的籠子解下,托到手裡,打量籠子裡的黑團子。
隻見這幾天都是懨懨地趴在籠子裡的黑團子變得精神起來,黑色的觸手卷住籠子,試圖將觸手從籠子的縫隙裡伸出去,嘴裡發出呼呼的聲音。
“看來它很喜歡海水。”燕同歸篤定地說。
姬透看了看,將籠子托在手中,手伸出小帆船外,海水濺起,有不少水珠濺入籠子裡,落到那黑團子身上。
她咦了一聲,發現那黑團子的身體有了變化。
“哎,它的觸手變成藍色的了。”燕同歸驚訝地說。
黑團子身上沾到海水的地方,黑色退去,露出些許藍色,那藍色如同這海水的色澤。
仿佛海水是染色劑,將它黑色的皮膚染成藍色。
兩人都有些神奇,不過也沒太意外。
大概是已經見識過這黑團子將觸手幻化為鬼手的一幕,約莫明白,它擁有變化形態的能力,變幻一下表皮色澤也沒什麼。更何況生活金沙碧海裡的生靈,需要適應沙漠和海洋不斷交錯變化的環境,總會有些特殊的生存本事。
感覺到海水,那隻黑團子興奮地用觸手拍打著籠子,恨不得破籠而出。
不用明說,兩人都能看出它對海水的喜愛甚於沙漠,而且海水還能讓它的皮膚發生變化,仿佛在向著海洋生物轉化。
可惜姬透殘忍地無視它的興奮,將籠子提回來,握在手裡。
黑團子瞬間就懨了。
姬透打量它,突然說:“如果你聽話,也不是不能讓你去泡泡海水。”
懨在那裡的黑團子瞬間抬起頭,一雙暗紅色的眼睛灼灼地盯著她。
見狀,兩人再次確認這隻黑團子的靈智頗高,能聽得懂修士的話,肯定不是那種低等的生物。
正如妖獸的等級越高,靈智就越高,就算沒有化形,也能聽得懂修士說什麼。
黑團子用觸手纏住籠子,朝姬透靠近,等著她談條件。
姬透說:“暫時還沒想到要你做什麼,等需要時,我再找你。”
黑團子雖然仍是有些懨,但到底有了希望,不再像過去幾天那樣,趴在籠子裡自閉。
它的精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振作起來,連那些觸手也不是有氣無力地軟在那兒,而是這邊揮揮,那邊動動,頗有一種張牙舞爪、群魔亂舞的感覺。
燕同歸看得興味不已。
“沒想到金沙碧海裡還有這種古古怪怪的生物,就是不知道它是什麼。”
姬透不在意地說:“不管是什麼,有用就行。”
燕同歸點頭,暗忖現在已經證明這黑團子不僅有用,而且非常有用,它能提前得知金沙碧海的環境的變化,讓他們不至於在海水到來時手忙腳亂。
兩人說話間,突然發現前方的海浪之中,駛來一條大船。
和他們的小帆船比,那算是一條大船,能容納近百名修士,不是大船是什麼?
船上的修士不少,約莫有六七十來人,還有兩名金丹修士坐鎮。大半的修士都在用船槳用力地劃船,隻有小部分人站在船的各處警惕。
“燕道友,姬姑娘!”
遠遠的,一道雄渾的聲音伴著海潮聲飄來,充滿驚喜。
兩人定睛看過去,正好看到船上一邊拿船槳和同伴一起劃船、一邊朝他們揮手的侯天爵。
燕同歸也朝他揮手打招呼,他也拿出船槳,奮力地劃船,驅使小帆船朝他們靠近。
船上的修士看到這條小帆船,眼神有些輕蔑,隻有窮逼才會去買這種連轉個身都困難的小船,萬一遇到大風大浪,或者海中妖獸,豈不是很快就解體?
因侯天爵與小帆船上的人認識,大船上的修士倒也沒有阻止小帆船接近。
小帆船靠近一段距離後,燕同歸和侯天爵便隔空說話。
侯天爵問:“燕道友,你們找到人了嗎?”
“沒呢,不知侯道友可曾見到一位身穿白衣、腰束紅綾的公子?他是一名劍修,長得很好看……”
燕同歸將姬透曾經形容她師弟的話複述一遍。
侯天爵遺憾道:“我們進入金沙碧海的這些天,並未遇到過這樣的公子。”
雖然溢美之詞不多,光是幾句形容,就知道他們要找的人是何等風華,如若見過一定不會忘記。
他很好心地說:“你們放心,如果我們見到的話,定會幫你們留意的。”
“多謝!”燕同歸感激地說。
姬透也朝侯天爵致謝,是個熱心腸的,這樣的人在修仙界雖然不是沒有,但也不多,可能有些人覺得他們傻,但這樣的人很適合成為朋友。
她能看出來,侯天爵確實出自好意,雖是萍水相逢,因與燕同歸性格投契,才會順便幫這個忙。
大船上的人聽到侯天爵的話,不禁看了眼小帆船上的兩人。
他們見過很多進入金沙碧海尋寶的修士,還是第一次遇到特地進來尋人的,以金沙碧海的危險性,他們依然選擇進來,可見要尋找的人極為重要。
聽侯天爵熱心腸地說要幫忙留意,他們倒也不奇怪,因為侯天爵就是這種性格,隻要合得來的朋友,都會仗義相助,天南地北都是他的朋友。
一大一小的兩條船在海浪中起伏。
海水時不時掀起一道道巨浪,巨浪在半空中堆疊,船擦著巨浪而去。
明明海麵無風,海水卻湧動不休,仿佛海裡有隻龐然大物在興風作浪。
用沙金靈木所造的船都是普通的船隻,尚未達到靈器級彆,修士亦無法用靈力來驅使船隻行駛,隻能人工劃船,這對於已經習慣使用法寶的修士而言,是一種難得的體驗。
當然,很多修士並不太想體驗這種凡人才會乾的體力活。
大船上的侯天爵朝他們喊:“燕道友,這海水不知何時能退去,你們若是不嫌棄,可以和我們一道走,我們想去前方尋找寶羅砂。”
寶羅砂隻有在金沙碧海變成海洋時才會出現。
而且出現的方式頗為古怪,修士想要找到它,必須要逆著海浪而去,方有可能找到。
對於特地進入金沙碧海尋找寶羅砂的修士而言,當然是希望海洋一直出現,方便他們尋寶,不至於浪費時間。
他們進來好幾天,總算等到沙漠變成海洋。
縱使海洋的危險比沙漠時還要大,依然擋不住修士們的熱情。
姬透和燕同歸此次進金沙碧海,確實是為尋人而來,不過在尋人之餘,如果遇到寶羅砂,也不介意弄些回去。
沒辦法,還是太窮了。
作為觀雲宗的小師妹,姬透這輩子就從來沒有這麼窮過,隻是青瀾界不是觀雲宗的地盤,疼愛她的師尊師兄師姐們都不在,她隻能自力更生,自己賺靈石養家糊口。
大船上的修士也沒在意小帆船上的兩人。
不說那條小帆船比不過他們的大船,就他們兩個修士,一個築基中期,一個煉氣初期,等寶羅砂出現,也搶不過大船上的這麼多人。
看在侯天爵的麵子上,他們沒說什麼。
兩條船逆著海浪不斷前行。
燕同歸努力地劃著槳,劃得手都酸了。
他正想著歇息會兒,就見姬透取出兩張符,朝前一拋,兩張符變成兩個符人,它們拿起船槳,嘿咻嘿咻地劃動起來。
小帆船逆著海浪疾飛而去。
燕同歸驚喜不已,笑著說:“原來您還會畫符人,挺方便的。”
大船上正在用槳劃船的修士紛紛看過來,看到小帆船上那兩個劃船的符人時,臉上露出恍然之色,看姬透的目光收起幾分輕視。
原來這位是符師。
雖然修為低,不過符術精湛的符師比隻會打打殺殺的修士有用多了,關鍵時候符籙就是救命之物。
“姬姑娘,原來你還是符師啊。”侯天爵笑著說。
姬透並不是個熱情的人,與人交往時頗為冷淡,極少會主動。不過她不熱情並不代表她會拒絕彆人善意的熱情,也會還以善意。
她微微頷首,因剛才侯天爵主動說幫她留意小師弟的消息,她難得開口:“侯道友需要符人嗎?我這裡還有。”
侯天爵又驚喜又不好意思,“那、那就謝謝姬姑娘。”
有符人幫忙劃船當然再好不過,能讓他們騰出手做其他。
姬透很大方地將一疊符人送給他。
“這太多了。”侯天爵更加不好意思了。
姬透道:“沒關係,我是符師,想要隨時可以畫。”
符人的等級並不高,就是十分難畫,需要消耗的靈力和精神不少,而且符人不能戰鬥,一般隻是符師畫來給自己乾雜活的,用途不大,久而久之,符師也不太愛畫符人,市麵上能賣的符人並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