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身子不太康健的事兒,並沒有傳到外頭去。但是和他關係極好的幾個妃嬪都知曉,比如德妃,比如密妃。
是以珞佳凝和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在密切關注著康熙帝的身體問題,時不時地提醒隊伍走慢一點,不需要太趕。
這一次,康熙帝倒是沒有堅持著非要騎馬了,而是和十五阿哥一起同乘車子。這樣的話,他老人家不至於太累,而且稍微身子不適也不會被旁人瞧見。
倘若他有稍微的不適,十五阿哥就會適時地說一聲“休息片刻”,讓隊伍停下來稍作歇息。
一路上走走停停。
眼看著就要到熱河的時候,又是忽然之間的一次停歇。
珞佳凝和五福晉商議過之後,一起下車來略微吃點果子。
二人走到了距離車子不遠的樹林邊,安福用碟子捧來了果子,妯娌倆說說笑笑地吃著東西。
誰知兩人正高高興興的時候,旁邊忽然想起了一聲輕笑。
她們倆順著聲音望過去,就見八側福晉捏著帕子走到了她們的身邊,帶著點討好的笑意說道:“不知兩位嫂嫂在吃什麼?可否分我一些?”
珞佳凝還沒說話,五福晉當即板著臉說:“不行!”
八側福晉一貫是喜歡扮柔弱的,平時這一招也很好使,對著旁人的時候一般人都不太會給她冷臉。
誰知道這一次碰了釘子,遇到了五福晉這麼個直性子的。
八側福晉賠著笑的臉頰略微抽出了下,顯然是笑容快撐不下去了。
五福晉懶得和她繞圈子,直截了當地道:“你對四嫂做的那些事兒,雖我沒有親眼看到,但我是真真切切聽說了的。你莫要以為我們都不知曉。告訴你,京城統共就那麼大,沒什麼事兒是可以瞞過去的!”
八側福晉的脾氣有些壓不下去了。她看周圍人都在竊竊私語著,隻覺得那些人都是在背後議論她、說她壞話。
她覺得反正已經撕破臉,對方都直接罵她頭上了她也沒必要裝好人了。
但她還是拋不下自己嬌柔的模樣,故意軟著聲音說狠話:“四福晉五福晉真是好大的脾氣。我當時就說錯幾句話而已,被你們記恨那麼久。須知大家都是一家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以和為貴’最好。若你們真要咄咄逼人,我就——”
她話還沒說完,旁邊一名年輕男子出聲打斷了她:“你就如何?”
八側福晉猛地轉臉看了過去。
十二阿哥牽著馬緩步走了過來。
他先是向四福晉五福晉問候了聲:“嫂嫂們好。”而後冷眼看著八側福晉:“錯便是錯了,認錯首先得有個態度。你這般不饒人,倒不像是來道歉的,更像是過來討債的。”
八側福晉橫眉看著眼前的三個人,磨著後牙槽:“好好好,你們人多。我不和你們計較了!”說罷扭過身子,一甩帕子走人。
都走出去挺遠了,她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怒瞪十二阿哥。
珞佳凝笑道:“十二弟來得真是巧,沒曾想竟是被你救了一遭。”
“四嫂言重了。”十二阿哥對著四福晉拱了拱手:“弟弟不過是剛好經過,看有人自恃‘嬌弱’故意欺負人,這才出聲一二。”
事實上十二阿哥本和珞佳凝之間沒什麼聯係,以前的時候兩邊也不會有什麼交集。
倘若是以往的話,十二阿哥許是就不會出聲幫忙了,畢竟阿哥們之間也不好交往過甚,免得皇上再多想。
隻不過,雍親王尋了馬齊為次子弘曆的蒙文先生,而十二阿哥的嫡福晉正是馬齊之女,這下子兩邊就有了關係。
十二阿哥現在幫助四福晉,名正言順,沒什麼不好的,即便是皇上知道了,也不會認為他“多管閒事”。
五福晉見叔嫂和睦,不由拊掌大笑:“咱們四嫂就是個性子好的,總是被人欺負。你我二人需得一路上多護著她一些,免得她被人欺負了去。”
十二阿哥便笑:“五嫂說的是,弟弟一定遵從。”
弘暉在休息的時候去陪皇祖父了,一直在康熙帝身邊,後來才得知母親被八側福晉“問候”的事情。
後麵一段路程,他索性跑到了母親的車裡待著,詢問當時母親是不是受委屈了,又道:“八皇叔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是把那個女人給帶了來,當真晦氣。”
其實珞佳凝也不知道八側福晉為什麼會跟著前來的。
按理說,八阿哥前段時間那麼厭惡八側福晉,這一次即便是要帶著女眷前來,也應該是帶著八福晉才對,為何還是選擇了八側福晉?
珞佳凝百思不得其解,隻道:“我聽太後說,原本八阿哥是不能帶著女眷隨行的。可他許是看了我和五福晉都能來,便想著不能輸了我們一陣仗,就也跟太後說想帶著福晉同行了。隻是不明白為何擇了的是側福晉。”
雖然八側福晉是太後做主許給八阿哥的,求到太後跟前或許容易一點。
但是,八福晉身為宜妃娘娘的親侄女兒,若想隨行的話,求太後她老人家做主太後可能也會答應。
因此珞佳凝是真不明白為什麼隨性的是八側福晉。
弘暉斟酌片刻,倒是十分了然地為母親解惑:“以我男人的角度來看,八叔的選擇緣由可能和額娘的想法完全不一樣。對他來講,做事兒正確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在大事上出岔子,也不能亂說話。八福晉這兩點都做不到,而八側福晉再怎麼不好在這兩點上倒是不至於做不好,他自然要選擇八側福晉。”
珞佳凝還是有些猶豫:“問題是,因為八側福晉之前的言行,皇阿瑪頗為厭惡她。八阿哥難道不怕皇阿瑪連帶著也討厭他麼?”
弘暉笑道:“那就得問他自己了。在兒子看來,女人不拖後腿就可以了,沒指望她能幫忙。”
珞佳凝猶豫著點點頭,而後促狹一笑:“原來你是這麼看待女子的。回頭我和婉姐兒聊聊,讓她知道你心目中‘為女子’的本分,免得她行差踏錯。”
聽到母親提到未婚妻的名字,弘暉當即著急起來:“額娘!我沒這個意思!婉姐兒她想怎樣都好,我、我……”
他話沒說完,就看到了母親眸中的笑意,頓時明白過來,哭笑不得:“額娘,可不帶這樣的。兒子從男人角度為你解惑,是幫你忙。你卻拆兒子台,這是為人額娘的做法麼?”
珞佳凝哈哈笑著,自顧自撩開車窗簾子看外頭風景了,讓自家兒子自己在那邊糾結去。
終於到了熱河行宮後,各家人都自行打理一切。
五阿哥下馬徑直到了五福晉的車子前麵,溫聲問:“有甚需要幫忙的嗎?”
五福晉拉著他的手去往裝了行李的那個車子旁:“我正打算讓人收拾東西,你若是不忙的話,幫我一起布置布置。”
二人走到了車子前後,五阿哥卻是腳步微頓,眉頭緊擰著停了下來。
因為他在車旁看到了一個讓他十分厭惡的人,年氏。
年氏和丫鬟婆子一起走了一路,腰酸背痛腿抽筋,腳底板一陣陣抽疼,整個人累到快吐了。
——她到底是官家小姐,嬌貴著長大的,不如丫鬟婆子那樣身強力壯,即便是前段時間做了不少粗活,讓身體壯實了許多,也不如平常的丫鬟婆子來得強健。
年氏忍不住扶著車子站了一會兒,緩緩氣。
誰知也是巧了,她隨便扶了個車子,居然就是五福晉放置行裝的地方。
五阿哥看到年氏後,頓時冷了臉。
當初去塞外,那丟人的一幕恰恰被他看到,自家二哥和自家側福晉滾在一起的樣子,那種屈辱至極的感覺難以言表。
五福晉見狀,忙拉了五阿哥一把:“我們自去旁邊收拾東西,莫要去管閒雜人等了。為了這種人生氣懊惱,不值得。”
說罷,五福晉好歹是拉著五阿哥走了,免得五阿哥再對年氏說出什麼話來,免得這個時候大家剛到再惹起風波。
為了年氏這種人大動乾戈,不值得。權當那種人不存在就行了。
年氏看到這一幕後,雖然氣得牙癢癢的,卻也沒有動氣。
現在的年氏旁的都不在意,甚至於五阿哥和五福晉對她露出厭惡的模樣,她也毫不在乎。
她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把八阿哥給害了去。
其實從離開京城的第一天起,她就開始思量著怎麼幫助二皇子達成這個心願。問題是她現在壓根都不知道八阿哥最近在忙著什麼,也不知道八阿哥最近準備做什麼,思來想去,也隻能從八側福晉那兒著手,打聽打聽八阿哥近來的打算了。
可惜的是,身為通房,她連個正兒八經的主子身份都沒有,壓根無法靠近八側福晉的車馬那邊,自然也無法和八側福晉搭上話。
年氏急得火燒火燎,數天下來,嘴角都起了泡潰爛起來,也絲毫沒想到辦法。
好在熱河距離京城不是太遠。
即便康熙帝身子有些不適,車馬都行得十分慢,經過了數天的奔波後,大家夥兒也到了熱河境地。
終於可以在行宮安頓下來,年氏這才得了空,想辦法去找八側福晉。
如今剛歇一歇便碰到了五阿哥和五福晉的冷眼,她也沒心思去琢磨這倆人了。
反正這倆人平時也沒有多麼苛待她,偶爾她受點這種嫌棄也無所謂,當務之急還是找到八側福晉為上。
年氏不管五阿哥府上家丁們的冷眼,反正這些人隻是臉色不好看而已,不會真的對她做什麼過分的事情。
她堅持著扶住車子休息了一會兒,覺得歇息差不多了,腿腳能動得利索起來,便開始詢問八側福晉的去處。
因為路途顛簸,八側福晉有些受不住,到了行宮也顧不上換衣裳顧不上收拾,直接向康熙帝告了罪,去了住處和衣躺下休息。
年氏特意打聽過,知道八阿哥去向皇上回稟事情了,而八阿哥府上的人都在馬車那邊準備搬動行李,如今屋裡隻有八側福晉一個人在。
她便急急忙忙去到了屋裡去尋八側福晉。
八側福晉剛躺下不久,正感歎全身顛簸散了的骨頭好不容易歇息一下,就聽外頭響起了腳步聲。
她大聲詢問:“那麼快就把行李拿來了嗎?”說著打算起身去看。
其實她並不是特彆累,也不至於那麼嬌貴,真就非得歇著才能好一些了。
她隻不過是不想看到雍親王妃而已,偏偏雍親王妃是皇上身邊最寵愛的兒媳,又有五阿哥夫妻倆、十二阿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他們護著。
她知道鬥不過對方,也明白這會兒雍親王妃應當是在支使著丫鬟太監收拾東西。
秉承著惹不起索性躲得起的道理,她借故和對方避開罷了,來屋裡偷得半日閒,落得一個耳根清淨。
八側福晉聞訊了一聲後沒人回答,便自個兒穿上了鞋子走到外間來看。可是見到了站在門口叉腰冷哼的那個人後,她就腳步一頓,有些邁不動步子了。
八側福晉十分警惕地看著年氏:“你忽然來找我做什麼?莫不是又要我幫你做什麼背地裡的勾當吧?”
她生怕兩人在屋裡談話的時候,外頭有人聽壁角,忙眼睛四顧看著,又壓低聲音:“我可警告你。現在我和八爺的關係好不容易和緩下來,我可沒什麼功夫與你敘舊。你快快走吧,免得被人發現你和我在一起,我們倆都吃不了兜著走。”
幸好八阿哥帶來的伺候的人不多,那些人都忙著一起去卸行李箱子了,等會兒才能一個個往這邊搬,倒是沒有人過來。
八側福晉暗鬆了口氣。
走之前她還嫌八阿哥帶的人少,現在她倒是慶幸人手不足起來。
年氏望著八側福晉小心翼翼又警惕的眼神,唇邊冷哼聲更重:“喲,怎麼的?我們好姐妹剛見麵,你就趕我走啊?”
她知道這次如果能幫到二皇子的話,二皇子必定會對她讚賞有加,繼而她恢複身份有望。
現在的她,已經被所有人舍棄,連家族都已經不要她了。她仿佛是垂死掙紮的螞蚱似的,但凡有個救命稻草,她就不能放過。
對年氏來說,渾渾噩噩做奴才的日子已經受夠了,重新做回主子方才是她往後餘生的最佳道路。
年氏拉住八側福晉的手,眸光森然地瞪著她:“我說過,你若不幫我,那麼你和八阿哥的那些私密事情就能昭告於天下。你是想不幫我而後聲名儘毀呢,還是想幫了我而後我們一起把事情掩下來呢,就看你的選擇如何了。”
八側福晉叫苦不迭。
早知道那時候去五阿哥府上做客會出現後麵那麼多糟心事情,她還不如不去!
當天如果沒有喝那麼多酒就好了!
八側福晉努力穩住心神,用力去扯開年氏拽著她的手,卻怎麼也扯不開,隻能儘量冷靜地說道:“你先放開我,有話好好講。”
年氏冷笑連連:“我若放開了你,你豈不要就跑了?告訴你,我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做苦力活兒,力氣和腳力都比你強上許多。想糊弄我,沒那麼容易!”
八側福晉試了試,還真的拉扯不過她,不由得開始心煩意亂起來:“你趕緊說你想知道什麼吧。”
“我要知道八阿哥之後的所有安排!”年氏為了恢複名聲地位,已經幾近瘋狂,但是為了事情能成,她多少也壓低了聲音,生怕旁人聽見:“你告訴我他最近的打算,我就放過你!”
八側福晉欲哭無淚:“你該不會是想勾引我家八爺吧?”
她早就約莫聽到一些風聲,二皇子被廢了太子之位和年氏被奪了側福晉身份,發生得那麼巧合,就是因為兩人有染。
其實八側福晉也隻是約莫聽說了點消息而已,並不是特彆確定。如果是平常時候,她肯定閉緊了嘴巴不說這事兒。
偏偏現在年氏這樣禁錮著她,她情緒一激動便這樣脫口而出了。
年氏臉色頓變:“你怎麼這樣說!你居然敢這樣嘲笑我!”說著她情緒有點失控,忍不住伸出空閒的那隻手,想要卡住八側福晉的脖子。
八側福晉這下子是真的害怕了,趕緊說道:“我告訴你,我告訴你。你彆動手。我、我也不知道八爺的打算。我隻知道他這兩日在路途中,找了親信去辦事,提前讓人去準備了兩隻海東青,旁的都不知道!”
年氏沒料到這個時候會聽到動物的名字,怔了怔:“海東青?”而後下意識地去思考這個,手上力道略鬆了些,倒是沒去卡八側福晉的脖子了。
八側福晉硬生生冒出了類似於“死裡逃生”的後怕感。
她知道這個女人是真的有點瘋了,倘若剛剛不是她忽然說出來個讓這女人感興趣的話題,說不定她的命都已經沒了。
她身份尊貴,是皇子側福晉,可不能折在了這個瘋婆子的手裡。
雖說八阿哥聞訊海東青之事後,叮囑過她不要和旁人說起來這個事兒,但是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更何況,不過是兩隻鳥而已,能鬨出來什麼大亂子。
八側福晉動了動手臂,發現年氏依然揪得緊緊的掙脫不開,她便試探著說起來剛才的話題:“海東青是八爺準備去給良妃祭奠的時候,讓送去給皇阿瑪的。這事兒旁人都不知道,隻我剛好在無意間聽到了。你看,我告訴你的訊息那麼重要,你放開我好不好?”
年氏聽後,倒是心裡開心的幾分:“這事兒隻你知道?那倒是有些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