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如果不是羅書生喜愛風雅,愛搗鼓香道,之後陳羅兩家應該就會像最初預想的那樣,清貧恬淡過一生。
可壞就壞在了羅書生一不小心,竟調出了一味“百蝶香粉”。
這香粉的味道雖然沒有什麼特殊的,和鎮上普通的香料也沒大差彆,但它卻有個尋常香料做不到的好處——
繞梁百日,餘韻不絕。
百蝶香粉留香時間很久,香味不易消散,正是尋常人家所求的物美價廉之物。
羅書生“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他雖然調出了香粉,卻不願意拿去售賣,認為“跌了自己的身份”。
他不賣,自然有彆人會惦記上。
陳夫人幾次三番想要跟羅書生掏方子,慫恿羅書生開鋪子,卻遭到了對方的拒絕,一來二去,陳夫人臉上有些掛不住,也就不再提起此事,但她心裡,卻牢牢記住了這一筆。
羅纖纖及笄歲那年,機會來了。羅書生這病秧子,害了肺癆,掙紮幾日,一命嗚呼。作為羅纖纖的婆家人,雖然閨女還沒過門,但情誼總是有的,於是幫著打點喪事,忙裡忙外。
羅纖纖感激涕零,卻不知道陳夫人存了個心眼,在收拾羅書生遺物時悄悄順走了香粉方子。
當天晚上,陳夫人在一豆油燈下,飽含著激動的心情,湊過去準備讀那配方。結果才看了一眼,就傻了。
羅書生的字龍飛鳳舞,草書寫的那叫一個飄逸瀟灑,她瞪了半天,愣是沒有看懂半個字。
沒辦法,隻能又悄悄把方子塞回去。
過了幾個月,等羅纖纖心情平複了,她把姑娘叫來家中吃飯,閒聊中“無意”提及了百蝶花香。
羅纖纖心想,這方子留在家裡也沒有什麼用,婆婆對自己如此好,她想要,就給她好了。
於是把爹爹的遺物找來,還幫著陳夫人辨字,一點一點的,把那精密的配方整理妥當。
陳夫人欣喜若狂,得了方子,就開始和丈夫合計著開香粉鋪子。
當然,她那時候還是很稀罕這個溫柔懂事的準兒媳的,而且羅纖纖越長越漂亮,雖說她家門不幸,但容貌百裡挑一,鎮子裡有不少青年都開始對她頗為留心。
夜長夢多,陳夫人心想,要趕緊把這事兒辦了。
可是,羅纖纖才剛剛失去父親,按照彩蝶鎮的風俗,雙親亡故,三年不嫁娶。
陳夫人哪裡等得到三年啊,她挖空心思,想了個辦法——
這一天,羅纖纖正在給陳家的小妹紮辮子,陳家這個小女兒與她關係極好,成日裡羅姐姐長,羅姐姐短的,小尾巴一般纏著她。
陳夫人走到院子裡,把羅纖纖叫到內堂,跟她說:“纖纖,你與伯寰青梅竹馬,素有婚約,眼下你父親去了,你一個人孤苦伶仃,過日子實在不容易。本來吧,你今年就該嫁過門來的。可是三年守喪的規矩在這裡,累得你不能成親,伯母就想啊,要是等個三年,你該多大了呀?”
羅纖纖低頭,沒有說話,但她聰明靈巧,也多半猜出了陳夫人後麵的話,於是臉頰微微就紅了。
果然,陳夫人接著說:
“一個人過著,又苦又累。你看要不這樣——你先嫁過來,咱們關著門,拜個天地,跟外人就先不聲張,旁人要問起來,你就說是跟著伯母湊日子,好有個照應。這樣既完成了周公禮,又不遭人非議,也可以讓你泉下的老父心安。等三年期滿後,咱們再風風光光的給你倆辦個婚禮,好不好?”
她這番話,聽起來全都是在為羅纖纖考慮,羅纖纖又是個沒有什麼壞心思的人,絲毫不把人往壞的地方想,於是便答應了。
再後來,陳家靠賣百蝶香粉發了家,他們搬離了老宅,在鎮上買了一大塊地皮,修繕宅院,成了大戶。
羅纖纖就成了隱匿在大戶眾多身影當中,一個不常現身的存在。
鎮上的人都以為羅纖纖隻是受到陳夫人的好心庇護,所以才住在陳家,並沒有知道她已和陳伯寰拜堂成了夫妻。
這般日子,雖有委屈,但羅纖纖隻道婆婆是為了避人口舌,是為了自己好,於是也毫無怨言。加上陳伯寰對她真心實意,兩口子倒也過得滋潤甜蜜,隻等著三年期過,一切就能回歸正常。
可是羅纖纖沒有等來明媒正娶的那一天。
陳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加上陳伯寰長得俊,莫說彩蝶鎮,就連周圍幾個鎮子的大戶人家女兒,都開始打陳大公子的主意。一來二去的,陳夫人心思就活絡了起來。
當初她定這門娃娃親,是因為琢磨著自己一戶農家,娶不到好媳婦兒,所以才急著捆住羅纖纖。
誰料到天道輪回,他陳家也有飛黃騰達的一天,這個時候,她再回頭去看羅纖纖,就覺得這姑娘長得不夠大氣,主意不夠精明,人傻傻的跟她那榆木疙瘩的死鬼老爹一樣,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她有點兒後悔了。
而姚千金的出現,把她的“有點兒”,變成了“十分”。
姚千金是縣令的女兒,喜愛戎裝,一日她騎著駿馬打獵歸來,路過香粉鋪子,順帶遴選幾品香粉,誰知香粉沒有選上,卻一眼瞧中了堂上忙碌著的俊俏公子。
那公子不是彆人,正是羅纖纖那位有實無名的丈夫,陳伯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