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寧卻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幽幽道:“要鴛鴦鍋。”
“啥?”薛蒙以為自己聽錯了。
楚晚寧黑著臉:“要鴛鴦鍋,一半辣的,一半不辣的。”
薛蒙:“……你不是蜀人?”
“嗯。”
“啊。”薛蒙點了點頭,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但也有些詫異,打量了楚晚寧兩眼,說道,“那你這麼小就遠離家鄉,實在也是……唉,算了算了。”他歎了口氣,轉過頭朝小二道,“好吧,鴛鴦鍋就鴛鴦鍋吧。”
楚晚寧不知為何從薛蒙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不甘。
隨後他發現這並不是他的幻覺,薛蒙是真的有些不甘,等菜的時候就在叨叨:“師弟,你既然來了蜀中,就要學會吃辣。不吃辣就不能和彆人混得熱絡,知不知道?川話可以不會講,辣椒不能不會吃。對了,你是哪兒的人啊?”
楚晚寧道:“臨安。”
“哦。”薛蒙想了想,覺得對那塊江南水鄉並不熟悉,就咬著筷子斜眼問,“那你們家鄉,吃兔頭麼?”
楚晚寧還未及回答,墨燃就在旁邊笑眯眯地說:“當然是不吃的。”
薛蒙瞪了他一眼,楚晚寧也看了他一眼。
墨燃一隻腳架在長條板凳上,胳膊肘搭著膝蓋,流利地轉著手中的筷子,見狀歪頭笑道:“怎麼了?這樣瞧著我,是不吃啊。”
薛蒙扭頭問楚晚寧:“真的不吃麼?”
“嗯。”
薛蒙又瞪墨燃:“你怎麼知道?你去過臨安?”
“沒去過。”墨燃扮了個鬼臉,“但是夏兄和咱們師尊是同鄉,你都不知道師尊不吃兔頭的麼?他在孟婆堂裡拿涼菜的時候,不是拿小蔥拌豆腐,就是拿桂花糖藕,不信你下次留心看看。”
楚晚寧:“……”
“啊,我倒是沒有留心過,自從上次瞧見師尊的早飯,我就輕易不敢往他盤子裡瞄了,真的可怕。”薛蒙摸了摸下巴,慢慢露出種嫌惡的表情,“師尊的口味真的難以言表。你知道麼?他居然吃鹹豆花。”
楚晚寧:“……”
說著薛蒙居然回過頭,望向他,語重心長道:“小師弟,你可千萬不要跟玉衡長老學,以後會沒有人願意跟你吃飯的。記得,兔頭和辣椒都要吃起來,早晨吃豆花,千萬不要往裡麵倒醬汁。”
“還有紫菜和蝦乾。”墨燃補充道。
“對,還有紫菜和蝦乾。”薛蒙難得和墨燃同仇敵愾,“簡直不能忍受。”
楚晚寧看了那倆傻子一眼,麵無表情道:“哦。”
菜很快就上全了,凍筍鮮脆,青菜翠碧,豆腐晶瑩,魚片鮮嫩,羔羊肉片成了薄如蟬翼的卷,整齊碼在白瓷碟裡,酥肉炸的金黃焦脆,細細撒著孜然花椒,一壺鮮磨的豆奶擱在案邊,矮小的桌子被壓地吱嘎作響。
情誼千金都是一餐一頓吃出來的,更何況是熱火朝天的古董羹,三兩輪肥羊涮下鍋,一兩盞豆乳進了肚,饒是薛蒙和墨燃這般生冷的感情,也不由在氤氳蒸汽裡暫時變得緩和。
薛蒙筷子在辣油湯裡翻找著:“哎哎,那我丟下去的腦子呢?”
“你腦子不是正擱在脖子上嘛。”墨燃笑道。
“我說的是豬腦!”
墨燃咬著筷子壞笑:“對呀,我說的也是豬腦。”
“狗兒子你敢罵我——”
“哎!你的腦子浮上來了!快吃快吃!”
薛蒙一激動,被他給套進去了,大叫道:“把你狗爪拿開!彆跟我搶,這是我的腦子!”
楚晚寧坐在小板凳上,抱著一瓷罐甜豆乳,一邊喝得正香,一邊閒適地打量著旁邊倆幼稚鬼。他倒是施施然不著急,反正半邊清湯鍋裡頭的東西都是他的。
喝完豆乳,小孩子意猶未儘地舔了舔嘴唇,墨燃瞧見了,笑著問他:“小師弟喜歡這個?”
楚晚寧消化了一下“小師弟”這個稱呼,心裡默默估算了一下擺脫這個稱呼的可能,發現幾乎為零,於是隻得乾巴巴地說:
“嗯,還不錯。”
墨燃於是轉頭道:“小二,這個豆奶,給我師弟再拿一罐兒來。”
楚晚寧於是又心滿意足地喝上了第二罐。
他天生愛吃甜食,不過之前他因為吃了太多糕點生了蛀牙,讓貪狼長老頗費了一番功夫才給他修複。之後楚晚寧便礙著麵子,每次都不多吃。
此時變成孩童模樣,倒是方便了他吃甜點。
墨燃拖腮瞧著他進食,說道:“你口味和師尊倒是像。”
楚晚寧被噎了一下,不過臉上仍很淡定,不動聲色地:“……師兄是說玉衡長老?”
“對啊。”墨燃笑吟吟地點了點頭,將一碟蒸籠推到楚晚寧手邊,“來嘗嘗看這個。我想你也會喜歡。”
楚晚寧拿起竹篾蒸籠裡的葉兒葩,咬了一小口,軟糯白皙的皮兒露出個口子,裡麵熱氣騰騰的豆沙餡兒綿軟香甜。
“好吃麼?”
楚晚寧又咬了一口,這才點了點頭:“嗯。”
墨燃笑道:“那你多吃點兒。”
三個人邊吃邊聊,楚晚寧忽然又想起了之前的那個話頭,他佯作混不在意,在吃完第四個葉兒葩之後,他問薛蒙:“少主,你之前在山上跟我說,每個長老都有外號,既然我師尊璿璣長老叫做破爛王,那不知玉衡長老的外號叫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