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師尊,有人詐屍(2 / 2)

他滑稽地抽搐一下,喃喃道:“至死方休?”

“嗯。”

“破,破不了?”

“破不了。”徐霜林說,“至少我此刻想不出任何可以破解的法子……隻能以後……”

他話還沒有說話,南宮柳就掙開他的手,慘叫狂笑著爬下台階,在冰冷光潔的地磚上拖出一道歪七扭八的血印子,他一邊哀叫,一邊大笑,聲音嘶啞扭曲到了極致,尖利得像針,連幻象外的許多人都忍受不了,堵住了耳朵。

“哈哈哈——咒我?你咒我?”

“羅楓華!你奪了我南宮家的掌門之席,我把你趕下台來,留你全屍,已是……已是天經地義!你居然咒我?你怎麼忍心——你怎麼有臉!!”

“我念你……授業之恩……把你葬在……葬在英雄塚……哈!英雄塚!你卻要讓我夜夜苦痛,皮開肉綻——至死方休!!!”他咆哮起來,一寸一寸挪到大殿門口,蟄伏在大殿紅銅重門投下的濃黑陰影裡,指爪猙獰抽搐,猛地拍起,忍不住重擊著地麵。

“至死方休!你怎麼能狠心!你如何能狠心——畜生!畜生!你毀我一輩子!”

“掌門……”左右於心不忍,過去想把他攙回來,但是南宮柳怒吼著,大喝著,狀若瘋癲癡狂。

這一團血肉模糊的臉上,從來都是懦弱無能大過其他任何色彩,可今日卻不一樣,他臉上有著刻骨的仇恨,野火般跳躍在瞳孔裡,燒的理智枯焦,寸草不生。

南宮柳歇斯底裡地嘶吼道:“傳我……第一道……掌門令……”

隨侍跪地聽令。

“前代掌門羅楓華,罪大……惡極……無可饒恕!命人將他遺骸……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徐霜林靜靜地立在旁邊,垂眸聽著,看不出任何表情:“…………”

這時候新的一輪撕裂襲來,南宮柳承受不住,驀地崩潰,複又大哭了起來,但他一邊哭,一邊仍舊是將他登上儒風門寶座的第一道命令說完,一字一句,都從後槽牙裡擠出:“沉屍……血池……”

你詛咒我血肉模糊至死方休。

我沉你入無間煉獄,永世不得超生。

在這段幻象的最後,南宮柳睜著空洞茫然的雙目,嗓音像是破陋的陶塤,極其嘶啞,他喃喃著說:“羅楓華,畜生……你這個畜生……”

記憶碎片又開始雪片般崩塌重組了,這寸寸揭開的儒風門腥臊秘聞,讓在場幾乎所有人都看得入了神,有的人,比如葉忘昔和南宮駟,那是因為切身之事,不得不看,而更多的人卻都被激起了一種窺伺他人隱疾的快意。

嫉妒是這世上最醜陋的情感之一,這些受邀來參加南宮駟大婚的人,又有幾個是真心實意拜服儒風門的?有多少經過那宏偉壯觀的三出闕,經過寸土寸金的靈氣石,看到天潢貴胄的七十二城,心中隻有佩服,沒有半點眼紅?

越是高聳入雲的閣樓,坍塌起來,就越能引來眾人圍觀,瓜子皮兒磕的滿地是,唾沫星子一濺三尺遠。

他人的痛苦,永遠是街頭巷尾,茶餘飯後最好的談資。

墨燃有些不願意再看下去了,但是此事疑點重重,事關重大。雖然徐霜林的回憶瞧上去毫無問題,能把金成池、桃花源之變都解釋過去,但他隱約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他總覺得這段回憶裡,有些東西格外不對勁。

……是什麼呢?

他蹙起眉,沉悶地思量著。

但忽然間餘光一瞥,瞧見遠處似有異光閃動。但由於這裡正在展開一段又一段的幻象,沒有人會往林子外頭看,所以竟然沒有發覺——

墨燃愣了一下,而後臉色驟變,高喊道:“劫火!”

眾人聞言紛紛轉頭:“劫火?哪裡有劫火?”

“那邊——在那邊!”

“不對!這邊也有!”

誰都沒有想到在他們看徐霜林往事回憶的時候,儒風門的四麵八方,七十二城,竟都燃起了熊熊的猩紅色烈火,那火光此時還渺遠,他們所處的密林又深,因此不留心看的話,根本瞧不清楚。

劫火屬厲火之一,除非天降大雨,以甘露止熄,否則不把周遭燒的寸草不生灰飛煙滅,就根本不會停下來。

濃煙滾滾而生,火光猶如潑在絹麵上的水,很快向四周暈染開,遙遙可見七十二城有一顆顆璀璨流星向四野飛逝而去,但仔細一看,哪裡是流星?分明是一個個從火海裡逃出來,禦劍飛出的儒風門弟子。

林中眾人見狀,有不少陡然失色,大叫道:“怎麼回事?”

更有人立即反身往詩樂殿跑,口中連聲呼著同伴的名字。薛正雍也是麵目豹變,因為王夫人還在那邊,她根本不會禦劍之術……

“阿燃!玉衡!蒙兒就交給你們了,我去瞧瞧夫人——”

墨燃也很心焦,點頭道:“伯父快去,帶伯母先離開,這裡有我們,我絕不會讓薛蒙有事。”

薛正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往火光衝起的詩樂殿掠起而去。

看到驟然驚起的這一團亂,徐霜林靜靜地立在原處,忽地綻開一個極其燦爛的笑臉,他笑著說:“好一派樹倒猢猻散的景象。”

墨燃驀地回首,見徐霜林打了個響指,讓那流光溢彩的記憶殘片猶如千萬雪花,湧聚到他掌心裡。

周圍又恢複了一片火海汪洋,天空中無間地獄的天裂依然沒有閉合,還是不斷地湧出金紅色熔流,以極緩慢地速度向林間擴散。

墨燃盯著徐霜林看,忽然感到不寒而栗。

這個人,眼睛裡的神·韻不對勁,這種眼神墨燃太熟悉了……

前世他在死生之巔,他在空蕩蕩的巫山殿,他在楚晚寧身死之後,每每攬鏡自照,看到的都是這樣一雙可怖的眼。

彌漫著瘋狂與血腥,自暴自棄,想要讓所有人為自己殉葬的眼睛。

“你想毀了儒風門?”

聽到墨燃這麼問,徐霜林的反應,隻是兩枚腳趾頭交織著互相搓了搓。

然後微笑道。

“是又如何呢?我毀我自己家,輪得到你來管?”

“你自己家……”

徐霜林踩著滾滾熔流,走到南宮柳身邊,一把抓起他的後領根子,將他從地上拽起來,抬起眼皮說道:“對,我自己家。”

他強迫南宮柳麵對他的臉,然後抬起手,當著被淩遲果吊著一口氣,生不如死的南宮柳的麵,抬起另一隻手,緩緩地,一寸一寸地,從脖頸底下開始,慢慢撕扯,一點一點……

嘶啦。

到最後隻是輕輕的一聲響,一張百年蛇妖畫皮做成的精致人皮·麵具被揭下來,露出後頭,一張芳華不再的臉。

南宮柳先是渾身一震,繼而急劇地顫抖瑟縮,他氣若遊絲,卻仍是艱難地從喉嚨裡扯出星星點點的嗓音。

“你……是你……?!你……沒有……死?你竟然……你竟然……”

“我沒有死,你還活著,我怎麼能比你先一步死呢。”徐霜林笑眯眯地說,“我可是處處都要強過你太多,包括壽數,你爛成泥了,我都會好好活著。怎麼?你我久彆重逢,高興的再也說不出彆的話了嗎?”

他生出一簇火,將那人皮/麵具隨意燒掉,火焰一直蔓延,燒到了他的手指尖,他渾不在意,也不覺得疼,甩了甩手,將沾染著焦黑的指尖按壓在南宮柳的唇邊,歪頭笑著說。

“掌門仙君,好久不見……或者說,我應該喊你一聲……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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