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要不咱們叫吧!...)(2 / 2)

烏金墜 尤四姐 9161 字 10個月前

懷恩道是,從殿內退出來,先回禦前複命了。

老姑奶奶坐在妝台前,還有些犯困。含珍和銀朱七手八腳替她梳了頭,換上衣裳,等臨出門的時候她才清醒了些。這一路雖不長,但熱,總算讓她徹底醒神兒了,到了養心門前重又換上個笑臉子,經滿福引領著,邁進了東暖閣裡。

見禮,請安道萬歲爺吉祥,皇帝麵上淡淡的,啟唇讓她起喀。

視線不經意劃過她的臉,發現她的眼睛腫著,覺得她八成為情所傷痛哭流涕過,皇帝的臉色立時就不好看起來。

頤行有些納罕,偏頭打量他,“您拉著臉子乾什麼?是不是反悔了,不想替我張羅壽禮?要是這麼著,您說一聲,我不為難您。”

皇帝覺得她是罕見的驢腦子,堂堂的皇帝,會吝嗇於這麼點東西嗎,況且壽禮還是給太後預備的。可他心裡的不悅沒法說出來,便沒好氣道:“朕見了你非得笑嗎?朕不笑,自有朕不笑的道理,你管不著。”

行吧,皇上就得有皇上的調性,嬪妃做小伏低就可以了。於是頤行諂媚地問:“萬歲爺,您手上的刺眼兒還疼嗎?昨兒我讓人送來的花盞龍眼,味道正不正?”

皇帝抬起了那隻手,瞧了虎口一眼,想起她曾經往那上麵抹唾沫,就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來。

總算她還不傻,知道拿這話題來打開局麵,皇帝的麵色稍有緩和,淡聲道:“點心還不錯,刺眼兒也不疼了,不過朕希望你以後審慎些,要懂得規矩體統,朕沒有答應給你的東西,你不能硬搶,明白了嗎?”

這還倒打一耙呢,頤行心道究竟是誰搶了誰的東西,那網兜子本來就是她的,是他不經她同意擅自使用,自己隻是拿回自己的東西的而已,他還委屈上了呢。

可惜人家是皇帝,皇帝就有顛倒黑白的特權。頤行隻得垂首道是,“往後我玩兒什麼,一定給您也預備一份。沒的您到時候眼熱我,讓給您玩兒我難受,不給您玩兒我又欺君犯上。”

皇帝說混賬,“朕會眼熱那種小孩子的玩意兒?”

頤行笑了笑,意思是您自個兒好好想想。

皇帝有些尷尬了,訕訕把那份怒火憋了回去,隻是豎著一根手指頭指點她。

頤行知道他又要放狠話,忙含糊著敷衍過去,說:“萬歲爺,我聽懷恩說,您傳我來是為了給皇太後挑壽禮?那咱們就彆耽擱了吧,東西在哪兒?我挑一樣過得去的就行。往後這樣的喜日子年年都有,打一起頭就送得太好,將來我怕您承受不起。”

她這麼說,終於引來了皇帝的不滿,“朕是瞧你第一年晉位,手裡不寬裕,才答應幫你一回,你還打算年年賴上朕了?”

頤行說是啊,“我可能每年都不寬裕,那不得年年倚仗萬歲爺您嗎。”

所以她是打算把先帝遊幸江南的花費,一點點賺回去吧?螞蟻搬山總有搬空的一天,果真是處心積慮啊。

皇帝哼了一聲,“隻此一次,下不為例。明年的禮你得自己想轍,趁著還有時間苦練繡功,學她們似的弄個萬壽圖,值不值錢另說,要緊是你的一片心意。”

頤行沒答應,含糊道:“大夥兒送一樣的東西有什麼意思,照我說還是金銀玉器最有誠意,看著又喜興。”

就是這樣俗氣又實際的一個人。

皇帝拿她沒轍,知道和她談論美,相當於對牛彈琴,便也不費那個口舌了。從禦案後緩步走出來,回頭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這時候將要下鑰了,天色慢慢暗下來,他帶她順著慈寧宮夾道往北,進入慈祥門,再往前略走幾步便到了三所殿。

這三所殿是個獨立的二進院落,皇帝自小就把這裡經營成了他的私人庫房,每年先帝給的賞賜,或是秋A得的殊榮,他都一一藏進這裡。後來年紀漸長,太子監國了,即位做皇帝了,得到一些他覺得有意思的好東西,也還是愛存到這裡來。

頤行跟在他身後,看他掏出鑰匙打開門鎖,熟門熟路引她進去,心裡就在感慨,果然是做皇帝的人啊,女孩子藏私房拿匣子裝,皇帝拿屋子裝。

邁進門檻,裡頭的景象愈發讓她歎為觀止,隻見一尊尊造型奇特的西洋座鐘林立,仿佛一個鎏金打造的世界,她嘖嘖稱奇,“萬歲爺,您喜歡收集這些西洋玩意兒啊?我原覺得養心殿裡那座漂亮,沒想到這裡的更漂亮。”她在鐘林間好奇地穿行,“它們都能轉嗎?指針怎麼都指著午時呢?”

皇帝說能轉,一座一座上了發條,底下垂墜的鐘擺就有節奏地搖動起來,滿世界都是滴滴答答的聲響。

頤行笑得孩子一樣,這裡摸摸,那裡看看。看見一座做成鳥籠形狀的鐘,頂上爬滿金絲的薔薇花枝蔓,裡頭小門開開,忽然竄出一隻孔雀來,嘩地開了屏,然後發出當地一聲巨響,把頤行嚇了一大跳。

皇帝瞧她那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嘲諷地嗤笑了一聲。領她看自己的收藏,是充滿驕傲的,這地方可從來沒有彆的嬪妃有幸踏足,連當初的皇後也不知道他有這樣一方視若珍寶的天地。雖然老姑奶奶這麼個俗人,未必懂得鐘表的玄妙,但這些鐘大多是金子做成的,她看見金銀就喜歡,也很符合老姑奶奶的品味。

“前頭還有玉石。”皇帝向深處比了比,“你上那裡挑件東西,給皇太後做壽禮。”

皇帝收集的玉石,必定不同凡響,頤行順著他的指引往前,看見滿眼的羊脂白玉和綠翡黃翡,每一座都雕工精美,敦實厚重。

挑那些好東西送太後,顯然不合乎她的身份,頤行最後在裡頭踅摸了一隻壽意白玉碗,捧在手裡說:“就是它吧!萬歲爺這裡沒有不值錢的東西,這隻碗必定也價值連城。”邊說邊蹲了個安,笑嘻嘻道,“謝皇上給我在太後跟前充人形兒的機會,後宮主兒們都等著瞧我笑話呢,這回我可又要長臉啦。”

她很高興,也許已經把和那些嬪妃的明爭暗鬥,當成了終身奮鬥的目標。這樣很好,皇帝的扶植初見成效,聽說她幾次在向貴妃請安期間,和那些主兒們交鋒都沒落下乘,這點讓皇帝感到欣慰,總算不用手把手教她怎麼和人過招了,他像一個好不容易將徒弟培養出息的老師,充滿了功德圓滿的驕傲。

“走吧。”他長出了一口氣,負著手往殿門上去。待她出來後重新落鎖,還得記著叮囑她,“不要同彆人提起這三所殿裡所見的東西,免得彆人有樣學樣,個個上朕這裡討要。”

果然還是個小氣的皇帝,不過頤行自己解決了難題就夠了,哪管得彆人怎麼樣。

反正那些主兒晉位都有年頭了,大多家裡富裕,也常會給些接濟。不像尚家,外頭大的產業都被抄沒了,剩下內宅裡幾個錢還得支撐家眷們的日常用度,自己當真是所有嬪妃裡頭最窮的,要是沒有皇帝,這回怕是要兩手空空,招人笑話一輩子了。

所以某些時候,她還是很感激皇帝的,雖然小時候結下的梁子讓他對自己一直心懷戒備,果真遇著了難題,他也不會袖手旁觀,算得上有求必應。

頤行已經不計較他搶她網兜的事兒了,甚至很好心地問:“您養蛤/蟆骨朵嗎?我明兒撈兩尾送給您。”

皇帝直皺眉,“誰稀罕那東西!”一壁說,一壁抬手去開宮門。結果拽了兩下,沒能拽開,便回過頭,驚恐地望向頤行。

頤行的眼睛瞪得比他還大,“咱們被關在裡頭了?”

三所殿本就是個小院子,一向沒有人站班守夜,宮門也是白天開啟晚上下鑰,想是上值的太監鎖上門,就往彆處當值去了吧!

頤行說:“怎麼辦?要不咱們叫吧!”

她剛吸了口氣想放聲兒,被皇帝捂住了嘴,“這裡和慈寧宮一牆之隔,你願意驚動太後,讓她知道壽禮是朕替你預備的?”

頤行苦了臉,發現此路確實不通,兩個人站在宮門前對望了一眼,沉沉歎息。

天上一輪圓月高懸,幾絲流雲飄過,好個星河皎皎的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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