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老輩兒裡的情。...)(1 / 2)

烏金墜 尤四姐 9201 字 8個月前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 表忠心的好機會,千萬不能錯過,於是頤行表現出了空前的積極性, 說:“那還等什麼, 快著,領我過去吧!”

皇帝的住處,在這避暑山莊最中心的位置, 四麵碧水環繞, 有個好聽的名字, 叫如意洲。

頤行隨著懷恩從長堤上過去,進了最前頭的無暑清涼, 皇帝就在後麵的延薰山館。果真是天子駐蹕的寶地啊, 不似宮裡雕梁畫棟, 這裡的建築更為古拙, 處處能見參天的大樹,和岑蔚的花草。

頤行這一路走來, 美景倒是看了不老少,當然不能忽略皇帝的病情,便問懷恩:“傳過隨行的太醫沒有?太醫怎麼說呀?”

懷恩一麵引她進正殿,一麵道:“太醫見主子爺發熱心煩,且有苔少脈虛的症狀, 說是得了暑傷津氣之症,請主子爺務必清暑泄熱, 開了老長的方子,已經命人熬製起來了。”

頤行哦了聲, 提著袍角進了西邊的涼閣裡,進門就見皇帝仰在一張羅漢塌上, 肚子上搭著清涼毯,一手擱在額頭,果真臉色不大好,白裡泛著青。她原以為懷恩有意騙她來,故意把症候說得重些,沒想到果真抱恙了,心裡頓時忐忑起來。

趕緊上前叫聲萬歲爺,“您怎麼了呀?難受得厲害嗎?”

皇帝聽見她的聲音,兩眼微微睜開了一道縫,哀聲說:“朕病了。”

頤行點了點頭,“奴才知道您受累,這一路上胡天胡地打獵,野味兒都快把我吃吐了。”

皇帝白了她一眼,“和打獵有什麼相乾?是熱河百姓盛情難卻,朕不能避而不見!可巧冰又用完了,外頭一陣陣熱浪撲麵而來,朕險些熱死在車輦裡頭。”

他帶著委屈的聲口,字字句句都在控訴做皇帝有多不容易。

是啊,大熱的天,百姓能穿個汗褡兒,搖個蒲扇,皇帝卻隻能裡三層外三層地穿緊他的龍袍,一點不能鬆懈。不過生了病的人,難免有點小脾氣,聽他喋喋的抱怨,頤行就知道,萬歲爺矯情的毛病又要犯了。

她隻能順著他的意兒,邊給他搖扇邊寬解他:“老百姓為嚼穀奔忙的時候,您在吃山珍海味;老百姓解暑嚼冰的時候,您頂著大日頭受人參拜,各有各的難處嘛。一味享受的不是明君,咱們大英立世幾百年,每一朝的皇上都是夙興夜寐,殫精竭慮。您今兒受的苦,老祖宗能瞧見,他們八成聚在一塊兒,正誇您好呐。”

皇帝遲疑地看了她一眼,“你這麼說怪}人的,朕身上不好,你可彆嚇唬朕。”

頤行忙笑了笑,說不能,“我在這兒陪著您,您就安安心心的吧!”言罷回頭瞧了門上一眼,懷恩正在外頭忙著,便揚聲問,“那個解暑的藥,熬得了沒有?”

懷恩遠遠嗬了嗬腰,說快了,“奴才正催著呢,要緊是才到行宮,有幾味藥欠缺,是打發了人出去現買的,因此耽擱了點兒時候。”

這麼著也沒轍,隻好先用土法子。禦前侍奉的小太監端了清水來,頤行便摘了護甲打手巾把子,控乾了水給他遞過去。

可這人自覺有了撒嬌的底氣,愈發登鼻子上臉起來,並不接她的手巾把子,隻是拿眼睛一乜,示意她伺候。

瞧在他正病著的份兒,頤行隻好彎腰細細給他擦拭。皇帝的肉皮兒那麼細嫩,沾了水,愈發像才出鍋的蝦餃似的,透出如緞如帛的色澤來。就是眼下蒼白了些,可憐見兒的,一副好欺負的柔弱相。

頤行替他仔細擦了麵頰耳朵,見他領口扣得緊緊的,便道:“萬歲爺,把您的紐子解了吧,脖子也散散熱氣兒,才好得快呢。”

皇帝嗯了聲,閉著眼睛,抬高了下巴。

這可真是當爺的人啊,乾什麼都得彆人替他動手。頤行不得已,捏住了他頜下的壽字鎏金紐子,一顆顆給他解開,罩衣外頭還有裡衣,待把交領敞開,就看見皇帝清爽的脖頸,沒有尋常男人的濁氣,那線條帶著斯文,又白又纖長。頤行不由感歎,這要是個女人,進了宮一定是班婕妤那樣清秀又富有才情的佳人啊,倘或自己是皇帝,非被他迷得神魂顛倒不可。

她咽了口唾沫,雖然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咽唾沫,反正看著他玲瓏的喉結,很有叼一叼的衝動。

他大概是察覺了,從一開始的老神在在變得警惕,最後掩住了自己的胸道:“彆想趁朕病中,做出什麼犯上的事來。”

頤行聞言嗤了一聲,“您見天老想那些不該想的東西,難怪彆人不中暑,就您中了暑氣。”

皇帝被她回敬得氣惱,拔高了嗓門道:“你彆打量朕好性兒……”

帝王一怒流血五步,頤行忙安慰他:“彆上火,越上火症候越重。”說著重新打了手巾,卷成卷兒替他擦脖子,哄孩子似的說,“萬歲爺,您這會兒舒坦點兒沒有?回頭吃了藥好好歇下,中暑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隻要涼快著,病症一會兒就散了,啊?”

皇帝頹然偏過頭,閉上了眼睛。

頤行也不管他,拿扇子悠閒地搖著。夕照落到了東邊的房頂上,慢慢下移,又落到了牆根兒上,一點點滲透,一點點又淡下去。她倚在榻頭,不時拿手試一試他額上的溫度,先前燙手,這會兒漸次平和下來,她知道他受用些了,也就放心了。

不多時懷恩搬著托盤進來,銀碗裡盛著黢黑的湯藥,送到羅漢塌前。

頤行喚萬歲爺,請他起來吃藥,他不情不願撐起身,接過藥碗。結果才喝一口,立刻皺著眉推了八丈遠,厭棄地問:“這是什麼方子,怎麼這麼苦?”

懷恩嗬著腰道:“回萬歲爺,丁太醫開的是清暑益氣湯。”

皇帝懂醫術,關於這個方子裡有些什麼料,心裡自然明白,寒聲道:“有黃連,朕不吃,撤下去吧。”

頤行頓時驚詫,“萬歲爺,您還諱疾忌醫呐?”

皇帝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明明有彆的湯劑能替代,為什麼要用這麼苦的藥?”

這就是蒙騙不了內行的難處,那些太醫也怪不容易的,鬨得不好還要因此被怪罪。頤行隻好打圓場,說良藥苦口,一麵從桌上果盒裡撚了一顆蜜餞海棠來,在他眼前晃了晃,“趕緊喝了,喝完含上蜜餞,就不苦了。”

那糖漬的小果子,在燈下發出誘人的光,皇帝沒有再推脫,端起藥碗一口飲儘,在老姑奶奶喂他吃蜜餞的時候,順便含了一下她的爪尖。

她紅了臉,“您又來……”

皇帝麵無表情,“今兒還用得著給朕送金錁子嗎?”

多希望她說不必再送了,她不知道,他每天看著麵前逐漸增多的金疙瘩,心情有多複雜。

可惜沒能等來她靦腆的欲語還休,老姑奶奶說:“錢袋子在含珍那裡,我先回去,過會兒打發人給您送來。”

皇帝歎了口氣,希望再次落空,天也忽然黑了。

悵然若失,他垂下眼睫說:“你回去吧,朕已經大安了。”

頤行道是,但走了兩步又頓住了腳,回身問:“萬歲爺,您一個人寂寞不寂寞?奴才再陪您說會兒話,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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