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想您了,睡不著。...)(2 / 2)

烏金墜 尤四姐 8830 字 8個月前

含珍沏了香片茶送到炕幾上,試探道:“太後待主兒和煦,這件事事關太後,主兒想沒想過,向太後透透底?”

頤行垂著眼睫抿了口茶,複又將茶盞擱下,拿手絹掖了掖嘴道:“這得兩說,畢竟裡頭牽扯著先帝爺後宮的人,老輩兒裡的糾葛咱們不知道,倘或彤常在唬人,終歸叫太後心裡不受用,倘或真有什麼……內情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太後再抬舉我,也不愛讓個小輩兒摸清自己的底細。”邊說邊掩住嘴,壓著聲說,“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和妃是個傻子,她要是覺得攪和了太後和皇上的母子之情能立功,那她可就錯打了算盤。瞧著吧,到最後裡外不是人,恐怕要就此像那些前輩一樣,留在熱河行宮,連紫禁城都回不去了。”

老姑奶奶小事上頭糊塗,大事上頭機靈著呢,連含珍聽了都頻頻點頭,笑道:“主兒有這樣見解,奴才就放心了。不瞞主兒,先頭奴才還擔心您著急提醒萬歲爺,倒給自己招來禍端。”

頤行笑了笑,倚著引枕道:“我已經理出門道來啦,要想在宮裡活得好,頭一樁是不管閒事,第二樁是看準時機穩穩出手。這回和妃八成又要鬨出一天星鬥來,我這時候緊跟皇上和太後,隻要和妃一倒,四妃裡頭可就隻剩我一個全須全尾的了,你想想,我離皇貴妃還遠嗎?離撈出我哥子,重建尚家門楣,還遠嗎?”說完哈哈仰天一笑,儼然皇貴妃的桂冠戴在了她腦門上,她已經踏平後宮,再無敵手了。

含珍和銀朱相視,跟著她傻笑,老姑奶奶有這份開闊的胸襟,是她們的福氣。

在這深宮中行走,遇上一個心大又聰明的主子不容易。早前一塊兒在尚儀局裡共事過的姐妹,好些都是伶俐人兒,不說旁人,就說晴山和如意,她們哪一個不是宮女子裡頭拔尖兒?可惜跟錯了主子,一天天地被拖進泥沼裡,最後弄得一身罪名,沒一個有好下場。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倘或主子聽人勸,就算一時走錯了道兒,也能扭轉過來。可要是主子死個膛,好賴話都聽不進,那麼跟前伺候的人就倒了血黴了,非給活活坑死不可。

如今的老姑奶奶呢,不是爛好人,她也善於鑽營,懂得算計。時至今日依舊不忘初衷,兩眼直盯著皇貴妃的位分,知道四妃裡頭除了她,沒有一個能堪大用,愈發起範兒,甚至得意地在屋子裡踱了兩圈。

隻是說起金錁子,就有點兒發蔫,把小布袋子兜底倒出來數,眼瞅著越來越少,那份雄心壯誌也萎頓下來,想了想對含珍道:“要不然拿個項圈出去化了,少說也能撐上幾個月。”

可含珍舍不得,“宮裡的東西,最值錢的是鍛造的工藝,又是累絲又是鏨花,全化成了金疙瘩,那多可惜。主兒,您如今愁的不該是金錁子的數量,該著急自己的身子,回頭當上皇貴妃,沒有小阿哥,位分坐不踏實。您想想,萬歲爺後宮三年沒添人口啦,如今太後全指著您,你要是一報喜信兒,太後一高興,皇後的位分都在裡頭。”

頤行聽了唉聲歎氣,“道理我何嘗不明白,可什麼時候長大,也不是我說了算的。”

“您多想想皇上的好。”含珍紅著臉出主意,“想著要和皇上生兒育女,多和皇上耳鬢廝磨,就成了。”

頤行呆呆思忖,“這頂什麼用呢。”自己也不隻一回和皇帝同床共枕過,親也親了,摟也摟過,自己不還是這模樣,一點兒進益也沒有嗎。

無奈含珍自己也是個姑娘,再往深了說,她說不上來了,隻道:“要不再讓皇上給您瞧瞧脈象吧。”

壯得像小牛犢子嘛,她聽他這麼說過,當時還置氣來著,哪有人說姑娘像牛犢子的!

不過他今兒不高興了,就因為昨晚上沒睡好,早晨起床臉拉得像倭瓜一樣。

“我過去瞧瞧他吧,順便再請個安?”老姑奶奶開竅的樣子還是很招人喜歡的。

含珍和銀朱忙說好,搬來梳妝匣子給她重新擦粉梳頭。她隔開了那個粉撲子,皺著眉說:“怪膩的,回頭出了汗,臉上像開了河一樣,不要不要。”最後洗了把臉,拿胭脂棍點了個圓圓的口脂,換了件鵝黃色的納紗袍,小兩把上隻簪一枝茉莉像生花,就這麼清湯寡水地,往延薰山館去了。

正是午後時光,這時辰沒準兒皇帝已經歇下了。她穿過小跨院,見滿福正站在廊廡底下打盹兒,上前輕輕叫了聲諳達,“萬歲爺在哪兒呐?”

滿福嚇了一跳,睜開眼還有些懵,待看清來人忙垂袖打了個千兒,“給純妃娘娘請安。萬歲爺在西邊川岩明秀呢,您隨奴才來,奴才帶您過去。”

這就是紅與不紅的區彆,要是來了個貴人常在求見萬歲爺,大中晌裡頭,誰有那閒工夫理睬她!至多堆個笑模樣,說萬歲爺歇下了,什麼頂天的要緊事兒,也不能把萬歲爺吵醒不是。

但老姑奶奶就不一樣了,萬歲爺親自挑選的人,一直抬舉到今兒。彆說天上大日頭正d,就是下冰雹、下刀子,冒著開瓢的危險,也得把人帶過去。

於是滿福帶著老姑奶奶上了抄手遊廊,邊走邊回頭,說:“萬歲爺才用過小餐,照著慣例要過會子才歇下。小主兒先過去,請總管酌情再行通傳。”

頤行說好,往前看,川岩明秀是個建在山石上的涼殿,地勢高,四周圍綠樹掩映,在如意洲這片,算得上納涼最佳的去處。

沿著遊廊一直走,走一程就是個體麵的山房,懷恩照舊在門前抱著拂塵鵠立,看見老姑奶奶來,緊走幾步上前,嗬著腰說:“這大中晌的,小主兒怎麼來了?”

頤行有點遲疑,仔細分辨他的神色,又朝他身後山房看看,“裡頭有人?”

懷恩愣了下,“沒人啊,就萬歲爺獨個兒在裡頭呐。”

“那我能進去不能?”

懷恩笑了,“小主兒是誰呀,還有不能進去的道理?”說著往裡頭引領,到了裡間門前垂了垂袖子,“奴才給您通報去。”

其實就是幾步路的事兒,隔著一道美人屏風,懷恩還是煞有介事地壓嗓回稟:“主子爺,純妃娘娘來了。”

然而皇帝這回卻不像往常那樣,沉穩道一聲進來,似乎有些慌亂,匆匆道:“等……等等,讓她等會兒。”

頤行納罕,不解地望了懷恩一眼,懷恩還是那樣穩妥地微笑,蝦著腰說:“請小主兒少待。”

頤行點了點頭,可人雖站著,心裡卻滿腹狐疑。

難道裡頭真藏了人?不會是承德官員敬獻了漂亮姑娘,他又不好意思向太後請命給位分,便悄悄藏在這山房裡頭了吧?啊,爺們兒真夠不要臉的,還在她麵前裝清高呢,剖開那層皮,照舊和市井男人一樣。

才一忽而辰光,頤行就等出了無邊的焦慮,絞著手指咬著唇,心想他怎麼還不發話讓她進去,就算藏人,也該藏得差不多了吧!

終於,他輕咳了一聲,說:“進來吧。”

懷恩和滿福退到山房外的遊廊上去了,頤行深吸一口氣,邁進了涼殿內。

殿裡的擺設其實還算簡單,不像正經寢宮那樣,各色錦繡用度鋪排得滿滿當當。殿裡除了檻窗下他躺著的那張金漆木雕羅漢床,就隻有一張黃柏木平頭案,一架多寶格,和邊上擺放的清漆描金人物方角櫃。

皇帝的神情很從容,淡聲道:“你大中晌不睡覺,又要來禍害朕了?”

頤行腳下蹉了一步、又蹉了一步,站在櫃子麵前道:“瞧您這話說的,我多早晚禍害過您來著……哎呀,這張櫃子好漂亮,我能摸摸看看嗎?”

皇帝瞧她的眼神變得疑慮重重,“尚檻兒,你神神叨叨的,到底想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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