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絳一怔,她撇向姚羨,就見他無奈道:“那些個神女像,我左瞧右瞧,遠不及三姑娘的花容月貌。”
如今沈絳時常會著女裝,畢竟她也算是店裡的活招牌。
偶爾從在店內那麼一站著,便有人會偷偷問侍女,這位姑娘唇上用的口脂是哪種顏色。
要不是她生性低調,隻怕早已經帶動了滿城女子的審美了。
雖然姚羨對沈絳並無越矩的心思,可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樣美的三姑娘站在他麵前,他也是會看的失神。
“就當是三姑娘你為咱們朱顏閣,再當一回活招牌。”姚羨對她拱手作揖。
正好,侍女上來:“沈掌櫃,方姑娘和薑姑娘來了。”
“快請她們到內堂來坐,”沈絳說道。
很快,方寶寧和薑妙都被請了進來,兩人雖見多識廣,可是一進了內堂,瞧見她還先開口道:“沈姑娘,你家口脂的顏色,實在是太好看了。”
說話的是方寶寧,她本就是個活潑性子。
薑妙跟在一旁,臉上帶著淡淡笑意,嘴角輕揚,整個人似比之前從容大方了許多。
“你們可有特彆喜歡的顏色?”沈絳問道。
方寶寧道:“全都喜歡,恨不得都帶回家去。”
沈絳笑了笑:“待會我讓人給你們包兩套帶回去,一人一套。”
“那怎麼能行,我隻是說笑的。我自個有銀子,怎麼能讓你破費。”方寶寧一下急了,她說都喜歡,是出自真心的。
朱顏閣的口脂不僅顏色豐富,而且敷上唇瓣之後,有種潤澤舒服的感覺。
薑妙也點頭說:“方妹妹說的是,若是沈姑娘這般做,隻怕日後朱顏閣的大門,咱們兩個都無臉踏進來了。”
這兩個姑娘都是驕矜的性子,知道無功不受祿。
沈絳說要送她們東西,雖然心底開心,可是卻堅持原則,堅決不要。
沈絳拉著她的手,輕聲安慰說:“你們先彆著急,之前在映雪堂時,若不是你們兩個幫忙,朱顏閣的名聲也打不開。我謝你們是應該的。”
薑妙卻搖頭,她說:“沈姑娘此言差矣,朱顏閣之所以能風靡京城,是因為朱顏閣不僅口脂好,而且還有你們的奇思妙想。給每種口脂附上一個節氣的名字,不僅好記而且好聽。”
方寶寧讚同道:“就是,我最喜歡的就是小雨的顏色,粉粉嫩嫩,像極了落雨時的春日。”
果然,姑娘之間一說到這些胭脂水粉,便有說不儘的話。
於是沈絳著人端了茶水上來,三人在朱顏閣的二樓,一邊品茶一邊聊天。
沈絳來了京城之後,還難得有這樣的閒暇。
二樓的視線不錯,從樓上看下去,便能瞧見街麵上的車水馬龍。
直到方寶寧突然低呼一聲:“咦,她怎麼也來了?”
“誰?是方妹妹認識的人嗎?”薑妙也難得來了興致,湊過去看。
方寶寧指了指下頭,說道:“沈芙綾呀,我沒想到她居然也會出現。說起來,她也有好些日子沒去映雪堂了。”
沈芙綾。
沈絳在心頭默念著這個名字,竟是有種隔世的恍惚感。
薑妙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柔柔道:“自打長平侯府被抄家奪爵之後,她便低調了許多。我聽說她跟她姨娘,一塊回了她外祖韓家。”
“說來她倒是走運,自家雖敗了,可總還有個外家能依靠。”
沈絳微抿了口茶水,這才開口問道:“你們說的是?”
“沈芙綾,她本是長平侯府庶出的姑娘。長平侯府,沈姑娘你應該知道吧,說起來你還與她一個姓氏呢。”方寶寧小嘴倒是沒停。
方寶寧說到這裡,輕皺鼻尖,低聲說:“其實我一直覺得長平侯爺是個大英雄。”
薑妙突然低聲道:“方妹妹,小心隔牆有耳。”
“我知道,我知道,不能亂說話嘛。也就是跟你們在一處時,我才敢這麼說的。”方寶寧微吐了下舌尖,俏皮道。
薑妙叮囑她:“禍從口出,特彆是這種朝政大事,不是咱們閨閣女子可以擅議的。”
相較於方寶寧,薑妙的性子就謹慎許多。
沈絳倒也沒氣惱她這麼謹慎的態度,反而跟著點頭說:“薑姑娘所言極是,方姑娘日後可要記得謹言二字。”
方寶寧立即捂著嘴,嗡聲嗡氣說:“我以後一定不亂說。”
待她放下嘴唇,才小聲說道:“我現在可以說彆的了吧。”
見沈絳和薑妙都點頭,她才開口說道:“之前說京城第一美人時,不是還有人說若不是沈芙綾隻是庶出出身,這第一美人的名頭必是她的。若我來說,真正的第一美人既不是她也不是霍竹韻。”
“那是誰?”薑妙好奇道。
“以前是長平侯府的嫡長女沈殊音沈姐姐,”方寶寧的眼睛這麼一轉,又落在沈絳,“現在嘛,自然是眼前的這位沈姐姐啦。”
沈絳沒想到她竟將話題扯到了自己身上。
“彆胡說。”她搖頭。
方寶寧立即說:“才不是呢,你本來就生的好看。怎麼沈氏竟出美人呢,殊音姐姐是一個,阿絳你也是。”
沈絳聽她叫著殊音姐姐,心頭一動,笑道:“你與定國公世子夫人很熟識嗎?”
“當然,我大姐姐未出閣時,與殊音姐姐乃是手帕之交。所以我以前還時常跟著她們一起玩,後來殊音姐姐嫁人了。這京城第一美人的名頭,才又落在了旁人頭上。”
說著,方寶寧有些生氣道:“說起來女子嫁人之後,仿佛就不精貴了。明明殊音姐姐嫁人之後,依舊美若天仙,偏偏大家又選了彆人當第一美人。霍竹韻不過就是仗著她還是閨閣女子,未曾嫁人罷了。”
或許世人都是這般淺薄,未出閣的姑娘,是在家嬌滴滴的千金。
什麼響亮的名頭,總是能堆在身上。
可一旦嫁人,仿佛頃刻間就不精貴了。
沈絳倒沒在意什麼第一美人的名頭,她想著的是方寶寧之前說的,她姐姐與大姐姐乃是手帕交。
那是不是她可以借助方寶寧,進入定國公府。
畢竟大姐姐若是出不了府門的話,定國公府總不能拒絕旁人去見她吧。
想到這裡,沈絳看著方寶寧的眼神更加溫和了。
這姑娘仿佛是老天爺,專門送到她身邊來的。
所以她們二人要告辭離開時,沈絳特地讓人包了兩盒口脂,給她們帶上。
方寶寧和薑妙自然是拒絕不受的,不過沈絳說道:“這是我們朱顏閣特地為花朝節推出的典藏款口脂。你們兩位就當是提前替我試用試用,若是覺得好,可彆忘了幫我在其他姑娘麵前,多美言幾句。”
她已這般說,方寶寧和薑妙都不好再拒絕。
於是兩人收下口脂,沈絳送她們出去。
隻是在出去時,瞧見不遠處正在試看口脂的沈芙綾,方寶寧不覺有些奇怪道:“先前沈芙綾一直替京中另外一間胭脂鋪子百香居當說客,時常說百香居的胭脂水粉如何如何好。咱們都以為她就是百香居的幕後掌櫃,怎麼今個又有空來朱顏閣。”
沈絳抬眸望過去,就見沈芙綾正不緊不慢的閒逛。
似乎沒什麼目的,隻是隨意看看。
“沈姑娘,你要小心些呐。”此時,薑妙終於開口說道。
沈絳安靜望著她,薑妙忍了忍,還是抿唇湊過來,低聲說:“這些也隻是我聽聞的,本不該胡亂傳,但是我怕沈姑娘不小心著了旁人的道。”
“其實京城之前也有幾家價格高昂的胭脂鋪子,隻是後來漸漸就出了事,隻剩下百香居這一家。”
京城之中胭脂鋪子眾多,隻不過價格昂貴的也不過是幾家。
畢竟這些貴女也極看中這些胭脂鋪子的口碑,喜歡光顧老店,所以百香居的競爭對手漸漸出事,難道真有這麼湊巧的事情。
薑妙是個聰明姑娘,說話點到而止。
反正以沈絳的聰慧機敏,已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
很快,沈絳把她們兩人送上了馬車,這才反身回了店內。
沈絳慢悠悠走到沈芙綾的附近,就見店內侍女正給她介紹,她手中拿著的那款名為‘落雁’的口脂。
那是四美之一的口脂,價格極昂貴。
侍女大概是瞧出了沈芙綾的穿著打扮皆貴氣,便推薦的格外用心。
朱顏閣采取的是獎勵製度,不僅每個月有基本的月銀,而且但凡從侍女手中售賣的口脂,每盒都會給予一定獎勵。
因此每個侍女都在對待客人時,都極恭敬和熱忱。
此時沈芙綾拿起口脂盒子,似乎想要聞味道,微抬起手。
沈絳本是隨意瞥了一眼,卻在這一眼之後,整個人猶如定格般,立在原地。
因為她看見了沈芙綾左手虎口處,有一顆黑痣,像是墨汁不小心滴在上麵般。
那個夢境裡的女人。
就是她死之前,見的最後一個女子,難道就是沈芙綾?
沈絳站在貨架後麵,望著不遠處的沈芙綾。
說起來,她與沈芙綾雖為姐妹,卻見麵機會不多。上一次見麵,還是母親去世,她來衢州奔喪,那時候她們都不過才是幾歲的稚童。
長平侯府人口簡單,而且沈作明隻有三個女兒。
除了她和大姐姐兩個嫡出女,還有個庶出的二姑娘沈芙綾。
要說沈芙綾的身世,那便有些說法了。
早年間,沈芙綾的外祖父韓善長在朝為官時,因涉及到一宗大案中,判了滿門流放。
當時的韓夫人與沈絳的祖母沈老夫人乃是至親手帕交,拚死求了沈老夫人,給自己女兒一條活路。
畢竟男丁流放,隻是受些煎熬。
這樣花一樣的姑娘家流放,那就是生不如死。
據說當年韓夫人對沈老夫人還有些恩情,因此沈老夫人就應了下來。
那時恰逢沈作明邊關大捷,回京受賞。
於是在沈老夫人的哀求之下,他向陛下求了韓家女。
聖上雖有些惱火,卻也不想因為一個女子,讓自己最器重的將軍失望,於是乾脆讓沈家一頂小轎把韓家女抬了進來。
從此韓家女成了韓姨娘。
雖然沈絳不明白當年事情的經過,但她偶爾聽家中老人說過,當年京中還盛傳沈作明這是衝冠一怒為紅顏。
可母親重病到衢州將養時,一向軍務繁忙的沈作明,卻半月一封信。
母親每次拿到他的書信,臉上溫柔的笑容,讓沈絳永遠無法忘懷。
是以沈絳絕不相信,爹爹會為了韓姨娘衝冠一怒。
至於她母親去世許多年後,韓家被平反,不僅回了京,韓家老太爺還被重新授了官職。韓家老爺子剛起複,沈家族裡的人都在議論,韓姨娘會不會就此被扶正。
可是沈作明卻不為所動。
哪怕後來韓善長位列正三品的戶部侍郎,他依舊沒有把韓姨娘扶正的打算。
如今長平侯府出事,韓姨娘帶著沈芙綾一塊回了韓府。
沈絳剛來京城時,也讓卓定打探過她們兩人的消息,但是在得知她們目前在韓家後,便也放了心。最起碼比起旁人,她們還有韓家庇護,衣食無憂。
如今沈絳才發現自己似乎對這個庶出的姐姐,太過不了解。
此刻,她自然沒有上前要認親的想法。
待沈芙綾離開,沈絳便立即讓店裡一個護衛跟了上去。
誰知當晚,還沒等護衛回來同她回稟,在家中的沈絳,聽到院門外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阿鳶過去之後,發現敲門的竟是姚羨身邊的小廝。
這人是姚羨後來提拔上來的,足以信得過。
誰知他一進來,看見沈絳就急道:“沈掌櫃,咱們的口脂作坊著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