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更是後悔不已,她竟如此輕易就將和離的話說出口。
實在是比不上他待自己的這片赤誠。
是啊,那時候沈殊音以為這個男人將一顆心都捧給了她,在全世界都要厭棄她時,他終究陪在她身邊,不離不棄。
她曾以為她遇到了這世間最好的男子。
什麼時候,開始第一次產生懷疑的呢。
大概是她再也出不了國公府,就連她身邊的人都出不去。
方定修說這是為了保護她。
一開始她是信的,可是直到他幾次三番的旁敲側擊問她,爹爹有沒有留什麼東西,或者是什麼人給她。
沈殊音當然是搖頭,她說:“爹爹這一年一直西北,未曾回京述職。我們通信也不過說些家常話。”
方定修似是不信,還是繼續問道:“嶽父掌著兵權這麼多年,哪怕是一些暗衛,他也不曾交給你?”
沈殊音隻覺得荒唐,她說:“爹爹一心保家衛國,從不結黨營私,何至於要留下什麼這種見不得光的勢力。”
“若不是你的話,就是沈絳吧。”
也就是那次,當沈殊音聽到他冷漠的喊著沈絳二字,而不是平時的三妹妹。
她心頭猶如被潑上一盆冰水,徹底被凍住。
沈殊音一向聰慧,或許她被蒙蔽一時,可是時間長了,她也會發現不對勁。
這些日子,方定修提到爹爹時,說的最多就是爹爹是否有留下東西給她。他是不是真的關心爹爹,想要救爹爹出來,其實她內心已經感受到了。
隻是她心底一直殘存著一絲僥幸。
她希望是自己太過敏感,是自己在沈家出事之後,成了驚弓之鳥。
直到周叔被殺的事情傳來,方定修回來說,有人闖進小院將周叔殺了,還說那個人肯定是掌握了爹爹的東西,現在開始殺人滅口。
可沈殊音卻不相信他了。
她被他軟禁在府中,耳朵被堵住,眼睛被蒙上,所有聽到的消息皆從他口中說出。
他想要讓她心中的黑白是非,就是他所傳達的那樣。
偏偏沈殊音沒有,她不再盲目相信方定修的話,因為行動比言語更加有用。
她一日不出國公府,就一日不會再信他的話。
哪怕他還是她的枕邊人,她也必須要保持冷靜和理智。
直到這次方定修主動要帶她來護國寺的法會,說是帶她出來散散心。沈殊音因著想給爹爹還有三妹妹祈福,自然也想來。
但她也明白,方定修隻怕不會無緣無故帶她出來。
沈殊音已猜到自己或許是個誘餌,用來釣一個方定修想要抓住的人。
但她怎麼都沒想到,她竟是被用來釣沈絳的魚餌。
灼灼,她又在心頭輕輕念了一遍沈絳的小字。
要不是老嬤嬤此刻,就在一旁隨侍著,她真想站起來喊一聲,讓沈絳快些離開,快跑,有多遠跑多遠。
不要再抓到。
但她不能這麼做。
方定修此刻還不知在何處,說不定他就站在角落裡,仔細盯著這個佛殿,看著接近她的每一個人。
沈殊音知道他身邊有個叫羅永的侍衛,早上這個侍衛分明是陪著他們一起來的。
可是剛才沈殊音看著方定修身邊一直沒有人。
這個羅永是不是已經去布置好天羅地網。
此刻她心底焦急萬分,偏偏心底不能表現出萬一。
她要保護灼灼。
*
此時,謝從靜室出來,正巧郢王妃也剛從自己的廂房出來,她瞧見謝時,便徑直走過來。
郢王妃剛走到他身前,便似按捺不住,問道:“方才兵部楊侍郎家派人來請罪,說他家公子得罪你,被你淹在水中,弄得半死,可是有此事?”
謝一笑,反問道:“他們這是來請罪,還是來告狀的?”
“你竟還有心思與我說笑,我還聽說你懲處他的時候,一眾閨閣小姐都在場。你還熟視無睹,把那幫小姐嚇得夠嗆。”
謝道:“嚇得夠嗆嗎?我倒是不知。”
見他絲毫不在意的態度,郢王妃忍不住上火道:“程嬰,那楊侍郎的公子算個什麼人物,豈需要你這般大動乾戈。你可知你當著這些閨閣小姐,這般行事偏激,日後京城之中會如何宣揚,與你名聲也有礙啊。”
不怪郢王妃上火,謝本就是因為加冠禮出家之事,落了一個行事偏執的名聲。
這一年來,她也有心想要給他挑選世子妃人選。
可是那些貴夫人雖眼熱他尊貴身份,卻也怕他真的不戀紅塵,萬一真將女兒嫁過來,他又再生出家念頭,豈不是叫世子妃日後成了活寡婦。
如今倒好,竟當著這麼多貴女的麵兒,那般懲處楊公子。
豈不是讓人更加畏懼他。
謝乾脆問道:“母妃是怕彆人多想,還是霍家多想?”
郢王妃被他問的有些啞口無言,待冷靜後,她不由辯駁道:“竹韻有何不好?她乃英國公府嫡女,樣貌、家世皆與你般配,這樣的姑娘做你的正妃,才正是合適。”
謝沒想到郢王妃,被戳破之後,還這般說。
於是他神色微冷:“母妃,若說這京城之中最不適合嫁給我的,隻怕就當屬這位霍家小姐。她姑母是誰,你不是不清楚。如今太子和三皇子,雖表麵上還兄友弟恭,可私底下早已經勢如水火。你選霍竹韻當我的正妃,這是要告訴所有人,咱們郢王府要站在三皇子這頭嗎?”
“當然不是。”郢王妃當即否認。
許久,她才低聲說:“我知道按照你父王的意思,咱們就該給你選個家世一般的女子,可是程嬰,母妃不想再委屈你了。”
憑什麼她的兒子,身為親王世子,便得隻娶一個普通家世的女子。
郢王妃說:“況且霍竹韻也是太後看好的,太後也是心疼你,不舍得叫你娶的太低。”
謝淡然道:“對我而言,娶不喜歡的女子,才是委屈。”
“竹韻樣貌出眾,知書達理,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這樣的姑娘你真的不喜歡?”郢王妃也是有些無奈。
謝見她還不死心,乾脆把話說明白:“她便是再好,與我而言,也跟草木無疑。不喜歡便是不喜歡,這件事日後母妃不要再提起。”
與我而言,也與草木無疑。
這句話讓郢王妃一時無言,連這般出眾的霍竹韻,在他眼中都如草木,他究竟要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還是說他依舊還想要出家?
郢王妃麵色發苦。
她問:“若是你不喜歡霍家的姑娘,京城那麼多貴女,總能有你喜歡的。”
突然她抬頭望向謝,聲音遲疑的問:“你今日那般懲處楊家公子,可也是為了嚇唬那幫貴女,讓她們不敢心悅與你?”
“程嬰,那日我問你,你可曾有心悅之人,你沒回答母妃。今日母妃再問你一次,你可有心悅之人?”
謝望著郢王妃,突然說道:“母妃,我這樣的人娶妻又有何用呢?你是忘記了師傅說過的話嗎?”
郢王妃渾身一僵,臉上忽然竟是帶著似哭似笑的表情。
“母妃如何敢忘記。”
“師傅說我幼年中毒,恐怕不得長壽,其實這已是安慰你們的話了。”
他如此說,郢王妃是真的不敢再提娶妻生子這樣的話,生怕惹得他難受。
待郢王妃帶著丫鬟去了法會,晨暉就從外麵進來。
“主子,方才侍衛來報,今日寺廟中還來了一波來曆不明之人,他們目前就藏在參加法會的信眾當中,隻怕是有所圖謀。”
謝沉聲道:“你派人暗中盯住定國公府的世子爺和世子夫人。”
晨暉正要點頭稱是,就聽主子再次開口。
“把清明叫過來,保護好她。”
晨暉神色一滯。
公子的語氣平緩,提到她時,也是不緊不慢。他雖未明說這個她是誰,晨暉卻已經清楚,公子口中的她,指的是那位沈三姑娘。
自打清明回府之後,便一直念叨著的三姑娘。
晨暉轉身後,謝站在原地,卻未回靜室。
哪怕是在這個,他無比熟悉的佛門清淨之地,他似乎也找不回以前的寧靜。
母妃的話,就像是一柄利刃,活生生的剖開他的心,叫他再也無法回避這個問題。
他可有心悅之人?
沒有。
謝心中並無心悅之人,他如此告訴自己。
可是腦海中,卻仿佛有另外一個輕微的聲音,一直在響著。
這個聲音在說――
謝無心悅之人,程嬰卻有了忍不住想要保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