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牽怪到溫辭安身上,隻因昨晚對方當著沈絳的麵,親口戳破了他的身份。
可一切的源頭,從來隻有他自己。
若他未對沈絳隱瞞,若他早日開口承認,便不會落得如今的地步。
他怪不得彆人。
此時一隊錦衣衛疾行入內,在看見廊下站著的謝時,為首之人,立即跪地道:“錦衣衛鎮撫使傅柏林,見過世子殿下。”
身後錦衣衛皆叩首行禮。
“揚州知府張儉所行之罪證,皆在書房中,你們立即將這些證據封箱看管,直到回京向聖上述職,方可打開。”
謝一襲白衣,素衣簡袍,站在金燦燦的陽光下,俊美的麵容帶著一絲威嚴。
這一刻眾人皆不敢抬頭望著他。
“是。”錦衣衛眾人隻敢俯首稱是。
*
日暮西沉。
院子外麵的清明走來走去,方才世子又派人來問了一遍,可是阿鳶說三姑娘還沒醒。
原本清明也以為阿鳶在騙自己,可剛才阿鳶一出來,明顯有些慌了,還問他,三姑娘睡了這麼久,會不會出事。
“我剛才又去探了小姐額頭,小姐也沒發燒,可她睡了一整天。”阿鳶焦急不已。
清明拿不定主意,直到他握著拳頭,捶著另一隻手的掌心:“要不我去請個大夫過來替三姑娘瞧瞧。”
兩人一拍即合。
清明轉頭就去找大夫。
隻是阿鳶剛回屋裡,就聽到裡麵傳來一個輕喚。
“阿鳶。”
“小姐。”阿鳶一聽這聲音,歡天喜地的入了房內,就見沈絳已經撐著雙臂,在床上坐了起來。
沈絳一邊揉著頭,一邊自言自語道:“我的頭怎麼這麼疼。”
可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並未發熱。
她掀開被子,正要起身,隻覺得眼前一黑,頭暈目眩,差點兒摔在床上。
阿鳶嚇得趕緊來扶她:“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我就是……”沈絳頓了下,突然說:“特彆餓。”
說完,她腹中傳來清晰而響亮的咕嚕聲,一聲接著一聲,仿佛在印證她這一句餓了的話。
阿鳶呆呆立在原處,依舊還保持著扶著她的姿勢。
直到沈絳說:“問問廚房,可還有吃的,給我弄點。”
阿鳶這才回過神,趕緊說道:“是,是。”
待阿鳶叫來小丫鬟,讓小丫鬟跑一趟廚房,趕緊回來伺候沈絳更衣。
沈絳穿好衣裳,這才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聽到快到酉時,沈絳臉上也沒什麼表情,隻是任由阿鳶給她梳頭。
倒是阿鳶是個沉不住氣的,幾次三番想要開口,可是她一邊梳頭一邊小心打量銅鏡裡沈絳的表情,思來想去,還是沒吱聲。
廚房把吃食送了過來,哪怕隻有沈絳一人,依舊是滿滿一桌。
雲夢園的廚子,大概是最難做的廚子。
以前他在彆家伺候時,逢年過節,都是廚房最忙的時候,今個乃是大年初一正頭日子,他這個掌勺的大廚居然閒的要坐在廚房門口,數樹上的麻雀玩。
好在快到晚上,主子總算想起來用膳。
於是大廚將早早備好的飯菜,用儘十二分功夫,滿滿做了一桌子。
阿鳶正咬牙想著,該不該在姑娘麵前提一嗓子三公子,之前三公子待她也不薄。
誰知沈絳第一筷子剛伸出去,外麵居然來了個不速之客。
傅柏林推門進來時,身上帶著一股寒氣,冷風拂過,刮在沈絳臉頰上,似刀割。
沈絳抬頭看見他,愣住了。
反而是傅柏林一臉淡定,回手將門帶上,笑嘻嘻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這忙了一天沒吃飯了,正好跟小師妹你湊一桌。”
“大公子。”阿鳶瞧見傅柏林,驚的險些眼珠子瞪出來。
這揚州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一個兩個先前瞧不見人影的人,如今都露麵了。
阿鳶在京城時,並未見過傅柏林,所以才會格外驚訝。
傅柏林搓了搓手掌,吩咐道:“小阿鳶,快幫我盛碗湯,先暖暖身子。”
早年在衢州,沈絳每日在姚寒山處讀書,阿鳶隨侍,對傅柏林也是熟的不能再熟悉。傅柏林若是外出,弄到什麼有趣的東西,有沈絳的一份,定然也會有阿鳶的一份。
因此阿鳶一直喚他大公子。
在她心目中傅柏林,便是如自家小姐的親兄長那樣。
“你怎麼來了?”沈絳的臉上並未意外,更無熱情。
反倒是傅柏林瞧著,伸手捏了下她的臉頰,輕笑說:“這大年初一,怎麼就愁眉苦臉的。難不成是因為沒收到壓歲銀子?”
“師兄來的太急,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個就給你了。”
傅柏林從懷中掏出一塊東西,沈絳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隻千裡眼。
沈絳伸手接過,試了試,發現這隻千裡眼居然比她在江南這邊見過的,都要好。先前她一隻想要弄一隻千裡眼,沒想到傅柏林隨手送的一隻,居然這般精貴。
沈絳確實是喜歡,拿在手中左看右看。
傅柏林瞧著她這模樣,就知道自己送的東西,得了她的喜歡。
於是他一邊愜意的喝著熱乎鮮美的湯,一邊感慨道:“先前溫大人急信回京,說揚州大變,需要支援。於是聖上就讓指揮使大人派一隊錦衣衛前來揚州,於是我便帶隊過來。沒想到你居然早就到了揚州,難怪這些日子在京城,你一直未曾聯係我。”
沈絳還在擺弄她的千裡眼。
直到傅柏林砸了砸嘴,突然想起一事,說道:“對了,你知道嗎?就是先前與你認識的那個京兆府推官程嬰,他居然……”
傅柏林下意識左右看了一眼,明知道周圍被他的人圍住,沒人會偷聽,依舊壓低聲音說:“他居然是郢王殿下。”
“你說說這些皇親貴胄,都在想些什麼呢,微服私訪?是比較有趣嗎?”
傅柏林一邊感慨一邊搖頭,絲毫沒注意,對麵沈絳握著千裡眼的手掌,用力到幾近發白。
“這事兒你知道嗎?”傅柏林搖頭:“也是,連我都不知道,你怎麼能知道呢。”
沈絳終於忍不住冷笑出聲。
她將千裡眼重重放在桌子上,‘啪’一聲脆響,驚得傅柏林手裡的碗險些掉了。
沈絳勾唇,露出一抹笑:“是啊,我確實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原來他就是尊貴的郢王世子,原來他根本就不姓程,原來他也不是什麼京兆府七品推官。”
傅柏林:“……”
一旁的阿鳶垂首,眼觀鼻鼻觀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頭一回深刻體會到,什麼叫做哪壺不開提哪壺,什麼叫做火上澆油。
幸虧剛才她沒先提到三公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