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桌上有吃的,”趙澈麵前有一張矮腳長案,案上擺著好幾盤酒菜糕果之類,“你可以自己……”
“不可以!”
這一嗓子吼得,因羞惱無措而備顯激昂,像把糖刀被舞得呼呼生風。
話音落地,趙澈還沒反應,徐靜書倒是先麵紅耳赤地傻眼了。
“哦,不是,我是說,”她尷尬得頭頂快要冒煙,訕訕乾笑著在長案右側坐下,“可以、可以坐下,也可以自己取來吃。”
事情為什麼會是如此亂七八糟的走向?真是尷尬到想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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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靜書反手按住自己頭頂,好半晌才緩過那種“恨不得把自己揪禿”的衝動,總算有勇氣正眼看向趙澈了。
她坐在趙澈的右手邊,這一抬眼自然隻能看見他的側臉。但這已足夠她清楚看到,此刻的趙澈並沒有像往常那樣以藥布蒙眼。
他盤腿閉目,麵朝著“落地見月窗”。
迤邐斜入的月光與閣中的夜明珠交融,如有精致工筆蘸了濃淡合宜的“銀沙墨”,沿著他雅正俊美的側臉輪廓細細描了一遍。
“不是要我賠你一餐飯?”趙澈並未睜眼,隻是略揚了唇角,“這桌都是你的了。”
徐靜書趕忙收回目光,自己也不知在說些什麼:“隻、隻有一副碗筷杯盞,我、我拿手抓也,也不合適吧……”
“除了酒盞,其餘的餐具我都沒動過。”
趙澈似乎笑出了聲。
腦子已經亂成一鍋熱漿糊的徐靜書沮喪抱頭。
該問的一件都沒問,莫名其妙說什麼吃食餐具。
“你,不許、不許再打岔!大家都很擔心你!先前我看到姑母、貞姨、小五姑娘,全都急哭了!”沮喪過度就成了惱羞成怒,徐靜書語氣都凶了三分,“你眼睛究竟有沒有事?不蒙藥布這是賭氣還是太醫官允許的?究竟是何事憂思鬱結?這麼多天閉門不出、誰也不見,到底在搞什麼鬼?”
“謔,兔子發威了,”閉目良久的趙澈終於大大方方笑出聲,“你問題太多了,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
“你……”趙澈忽然猶豫著頓了頓,像是臨時改口換了問題,“你先前說要向我報喜,是什麼事?”
徐靜書用手背搓了搓鼻尖,又軟了聲氣,有點小委屈:“二月的考績出來了,四門榜首,兩門乙等。”
這種氣氛下說出來,原本那種雀躍邀功的小歡喜蕩然無存。
“哦?長進這麼大?”趙澈驚訝地挑眉,略作沉吟後,輕笑一聲,“眼下我也來不及給你準備什麼慶賀,不如獎勵你一個秘密吧。”
“啊?”徐靜書愣怔片刻,旋即微惱,“你怎麼又打岔!說好我回答完這個你就……”
控訴之音驀地中斷。
她呆呆看著趙澈偏頭望過來,徐徐睜開了雙眼。
窗外皓月高懸,閣中明珠瑩瑩,周遭所有的光芒似乎全落進了那雙烏曜的黑眸中,晶晶亮亮,碎碎爍爍,像盛滿了一天星河。
“眼下還隻能看見模糊的影子,但恢複得很好,”趙澈的目光並沒能準確落在她的臉上,“太醫官的意思是要多見光,慢慢適應。所以我才躲在這裡‘曬月亮’。不要擔心,也不要告訴彆人。”
徐靜書一向嘴嚴,心知這其中必有古怪籌謀,便是他不特意吩咐這句,她也不會對彆人說的。
不過這事來得太突然又太莫名其妙,她整個懵得像隻木雕兔,隻剩一張嘴還能動了:“那為什麼,太醫官會對大家說,你的情況出現了反複……”
“府中遇到點大麻煩,我若不下這劑猛藥,就要成死局了。”趙澈笑道。
“也就是說,”徐靜書猛地雙目圓睜,百味雜陳地瞪著他,“你夥同太醫官,讓他們幫你騙人?!”
“對,我在騙人,”趙澈輕夾噙笑的眼尾,“事關重大,眼下隻告訴了你,若再有多一個人知道,你就慘了。懂嗎?”
這一笑一眨眼,使他眼中細碎的光芒驟然明滅起伏。
仿佛有雙調皮又狂恣的手,囂張掀翻了整條銀河,無數星子閃爍四溢,歡騰飛濺。
徐靜書心中響起急促的擂鼓之音,倏地抬手擋在眼前——
有許多小星星爭先恐後地蹦進了她眼裡,又跑進了她的心裡。
她實在是……招架不住,又想喊救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