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在成王府櫻桃宴上發生的“那件事”, 趙澈至今總共問過徐靜書兩次,兩次她都這樣結結巴巴乾笑三聲。再加上那之後趙澈命人找來許多櫻桃試過, 心中自能猜到當時在半山亭裡發生了什麼。
他隻是不敢相信這慫兔子敢這麼……這麼的……嗯, 那個。
而且, 他百思不得其解, 實在不明白徐靜書為什麼會偷親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偷親了之後又死不認賬。
不知她當日偷親的動機,又不知她極力隱瞞的緣由, 這使趙澈心情很複雜。今日再次得到徐靜書這種欲蓋彌彰的矢口否認, 趙澈聽出她的尷尬窘迫, 不忍逼她太過, 隻能將這事按在心下。
他想, 或許是當日她跑得太急, 或是什麼彆的緣故,不小心才……那樣了他?雖這樣的巧合說起來漏洞百出, 可天下事本就無巧不成書。若真是無心的巧合, 他再這麼打破砂鍋問到底, 可真要叫這小姑娘下不來台了。
他吃點虧就吃點虧吧, 讓著她些, 放她一馬。
他幽幽抬眸看向對麵。
眼下還模糊的目力並不足以看清徐靜書的麵貌神情,隻能隱約瞧見對麵的身影緊張得仿佛慫巴巴糾成一團。
沒想到他這一抬眼, 似乎將對麵的徐靜書嚇嗆著了, 緊跟著就爆出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
瞧這心虛的, 敢做不敢認。真不知該說她是膽大還是膽小。趙澈心疼又好笑地歎著氣:“你還好吧?”
“沒……咳咳咳……沒事……沒事, ”她邊咳邊應,嗓音略啞,“就是嗆了一口湯。”
“吃東西專心點,不要走神,也不要光顧著講話。”趙澈垂眸,慢慢試探著舀起一顆湯圓。
他心情悲壯,動作沉重而緩慢,活像甜白瓷小匙上的那顆湯圓重達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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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沒有再追問“那件事”的意思,徐靜以手指揉去眼底嗆出來的淚,總算鬆了口氣。
她垂下腦袋,偷偷對碗裡幾顆湯圓呲了呲牙,紅著臉專心接著吃了。
大約是小時在家中總也吃不飽的緣故,徐靜書到現在依然對食物非常珍惜,甚至可以說是虔誠。無論食材高低貴賤,她都會絞儘腦汁將它們做得美味,吃的時候雖說不上如何斯文秀氣,卻也絕不會風卷殘雲、吃飽了事。總覺該要將食物的百般滋味品個分明,才算對它們足夠尊敬。
待她碗裡隻剩五顆時,就聽對麵的趙澈突然問道:“這湯圓,你一共做了多少顆?”
徐靜書茫然抬頭,驚見他碗中就空蕩蕩剩了小半碗湯,頓時瞠目結舌。
“三、三十二顆。”
趙澈若無其事地問:“所以廚房裡還有剩的?”
“沒剩,我怕你不慣這個口味,隻給你那碗盛了十二顆,剩下都我自己吃了,”徐靜書又道,“我想著你早上練武或許消耗大,十二顆湯圓應當是吃不飽的,先前已請掌勺大叔準備了乾貝肉絲澆頭給你煮麵用。”
說著,她就想請門口的侍者幫忙通傳掌勺大叔下麵。
趙澈眉梢微攏:“你吃完了?”
“沒,”這個問題有點莫名其妙,徐靜書懵懵地,“我還剩五顆。怎麼了?”
趙澈斂眉,一臉正氣:“你不愛動彈,湯圓吃多了怕要積食。”
“所以呢?”徐靜書更加摸不著頭腦了。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兒,哪裡那麼容易積食?
“你吃乾貝肉絲麵,剩下那五顆湯圓……我幫你吃。”
以趙澈的出身,他提這個要求略顯荒謬。哪有堂堂王府大公子撿彆人碗裡剩的東西去吃的?
從早前的一臉嫌棄,到現在的一臉正氣,足見這位大公子頗為能屈能伸。
徐靜書咬住舌尖才沒笑出聲來,臉上又紅了:“這樣,不好吧?”
其實她小時曾過過食不果腹的日子,與熟悉的人分食碗中餐食對她來說並不出奇。但若分食對象是趙澈,她就無端覺得這件事有點……過於親密。
趙澈以指尖扣了扣桌麵:“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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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八那日,信王與王妃、側妃三人進內城麵聖,到黃昏時分才回府。
府中無人知曉他們此次麵聖所為何事,也沒誰敢問,隻知從那天起,信王殿下與王妃、側妃之間的氣氛變得頗為怪。
因他自己也長居承華殿,因此承華殿的所有事並無大改,隻是孟側妃的涵雲殿無端端就被他下令削減例銀供應,並不允許孟側妃再隨意外出。
所這形同“禁足”的要求與王妃徐蟬無關,但自趙誠銳下這令後,府中人便時常見王妃殿下出入涵雲殿,或與側妃一道帶著還不滿三歲的小六姑娘趙蓁在府中各處玩耍。
遇涵雲殿有什麼短缺之處,徐蟬也總想儘辦法從自己手中省下來幫補,儼然要與孟貞“有難同當”的架勢。
最讓府中人覺得訝異的是,孟側妃突然遭此委屈,一向裡火爆爆的二姑娘卻半點也沒鬨騰,隻是每日早出晚歸,嗓音啞啞的,但瞧著竟是輕鬆愉悅的模樣。
總之,到徐靜書三月底再從書院回來時,府中上下已在喜氣洋洋為趙澈準備冊封世子時所需的一應物事,趙澈本人則又重新頻繁外出,而之前說的那個女伶並未出現在信王府後院。
徐靜書雖不知趙澈在忙些什麼,但她知道,想要架空趙誠銳絕非朝夕之功,信王府世子之位塵埃落定,隻是趙澈成功踏上他所希望的第一步。
這次的兩日休沐期間,她都沒能見到趙澈。於是隻去含光院,花了整整兩日,做了許多方便保存的“蘇子蔭米糕”,給涵雲殿和承華殿,以及幾位表弟、表妹都分了些,便又回書院了。
她知道自己眼下的她還幫不上什麼忙,但可以做到不添亂。
她想快一點,長成參天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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