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1 / 2)

表妹慫且甜 許乘月 10423 字 6個月前

亥時初刻, 溫馨熱鬨的成年宴漸漸進了尾聲。

年紀最小的趙蓁眯縫著眼兒哈欠連連, 立刻將小五姑娘給惹著了。

趙蓁出生沒幾日就被接到涵雲殿來養, 與二姐趙蕎自親近些。她哼哼唧唧撐著沉重眼皮朝趙蕎伸手,趙蕎覺得可愛又可憐, 與眾人打個招呼後, 便與乳娘、侍女們一道哄著將她帶回房。

而小五姑娘與三哥、四哥隨母親瑜夫人同住西路擷芳園,離涵雲殿有段距離。見她困綿綿懶怠走路, 孟貞便安排了小步輦送她,趙渭、趙淙兩個哥哥就一路步行護著權當消食。

席間徐蟬也小酌了幾杯, 此刻酒意略略上頭,對趙澈與徐靜書分彆交代幾句,也在侍女們的攙扶下回承華殿去了。

總之, 最後從涵雲殿出來的就隻剩徐靜書與趙澈二人。

站在涵雲殿門口,徐靜書茫然四顧。

她不慣麻煩彆人太多,先前過來時沒叫念荷跟。可趙澈這幾年目不能視, 無論在府中還是出外, 平勝都會在近前照應。

盛夏暮夜,月華如水, 有清風徐徐,蟬鳴陣陣。除了涵雲殿外的侍衛,不見旁人。

“咦,平勝呢?”她抬不解地看向趙澈。

先前平勝將那壇成年酒交給她後就兀自退出, 她原以為是在涵雲殿外等著趙澈。

趙澈道:“我叫他打點些事, 這會兒他大約正在趕過來。”

“夏夜外頭蚊蟲多, 你站在這裡等他折回來也不合適,”徐靜書不大自在地小聲提議,“我陪你走一段吧?或許半道就遇上了呢。”

畢竟他方才是在平勝攙扶引路下進的涵雲殿,想來如今的目力並不足以保障他獨自回含光院。出都出來了,再回頭進去麻煩涵雲殿的侍者送他,那也不太好。

對,就是這個緣故,才沒有什麼奇奇怪怪的心思!臉紅也是因為今日開先例飲了成年酒而已,根本不是心虛!徐靜書抬起手背緊貼發燙的麵頰,在心中大聲說服自己。

趙澈漫聲笑應,緩步徐行。

徐靜書甩開滿腦子赧然的亂麻,趕緊跟上:“要扶著你嗎?”

“不用,”趙澈唇畔微揚,輕撣寬袖將雙手負在身後,“俗話說,無三不成禮……”

徐靜書明白了他的意思,急急止步,猛搖頭:“你今日為我準備的兩件賀禮已經足夠貴重,不需再給我彆的了。”

當初趙澈成年加冠當天她正巧在書院,等休沐回來已是十餘日過去。原想事後補賀禮給他,可她隻有攢了兩年的那點膏火銀,去東市珍寶坊尋尋覓覓一整日,但凡襯得上他的賀禮,她一件都買不起,隻能默然作罷。

今夜趙澈給的那成年賀禮已是千金不換的珍貴,若再由得他“無三不成禮”,她自己都要唾棄自己貪得無厭。

自卑、敏感在世人眼中不是什麼好詞。所以有些心裡話一旦說出來,難免會讓人覺不識好歹到近乎掃興,所以徐靜書平常已非常儘力讓自己去坦然麵對他人的善意給予。

可偶爾還是會忍不住覺得有些不堪重負。

每個人會成為什麼樣的心性,泰半源於年幼時的經曆遭遇,這不是自己能完全把控的。

許多時候,她從彆人那裡得到越多,心裡越焦慮沉重。可她又很明白,那都是彆人愛重關懷的心意,所以她表麵受得平靜,內裡卻常常心急如焚。

若是可以,她也想像趙蕎、趙蕊那樣落落大方,不畏懼彆人給予的好,甚至敢於主動開口索取。因為她們有底氣給予對方同等,甚至更多的回應。

而目前的徐靜書,沒有這個底氣。

表哥憐她不易,待她好得連表弟表妹們都笑鬨“大哥偏心”的地步,她都明白。

雖他沒想要她回報,她卻不能因此就心安理得。

不是不歡喜來自於他的饋贈與嗬護,隻是不希望永遠隻是自己一味接受他的好。

無論最終兩人是親人還是彆的什麼,她都渴望是互為倚仗、彼此依偎的姿態,有來有往、彼此需要。

你,可不可以等等我?等我再長大一點,長到能與你枝葉相觸時,讓我拿一樹灼灼繁花應你盛情。

畢竟以往不飲酒,今夜席間的“成年酒”就算開了先例,酒量可想而知。雖隻飲下兩盞淡果酒,但她這猛地一頓搖頭,再加上心中起急,耳邊就開始嗡嗡響,焦灼的眼神也有些迷蒙起來。

腦子像一鍋即將冷卻的漿糊,半晌攪不出主意,不知要怎麼說才能讓他理解自己的為難,末了隻能懊惱又沮喪地瞪著地上的影子……

然後,偷偷在他的影子上踩了一腳。

趙澈斂眸忍笑,背在身後的雙手不著痕跡攏了攏袖袋中的某件物品。

“你捏著拳頭做什麼?想揍我?”

“沒、沒有捏著拳頭啊……”他這問題讓徐靜書莫名其妙,茫然低頭,反手張開纖細五指。

瑩瑩月光頓時落滿她的掌心。

“今夜月色很好,”趙澈望著她低垂的頭頂,淡聲繾綣,“送你。”

纖細五指輕輕收攏,將掌心裡那捧無形月光握得緊緊的,抬頭望向他時,眼底有無數悸動漣漪映著穹頂月色。

“謝謝。”

她什麼都還沒說清楚,他就懂了她所急所慮。這份看似胡鬨逗人玩的“禮物”,是眼前這少年郎溫柔體貼的無聲成全。

不會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隨念荷回去歇著吧。”趙澈緊了緊嗓子,不動聲色將目光撇向彆處。

徐靜書回頭,見念荷跟在平勝身後匆匆而來。

原來他方才說“讓平勝去打點些事”,是讓去請念荷來接她回去。

胸臆間的暖流漸漸翻湧成瀾。徐靜書輕眨含笑淚眼,麵紅耳赤地望著趙澈的側臉,小聲道:“今晚月色,和、和你一樣。”

美好如斯,見之不忘。

****

子時,天幕玄黑,萬物幽寂,連夏蟲的嘶鳴聲都漸漸微弱。

含光院書房內,長燭明光盈室。

此刻的趙澈已換了月白疊山綾寬袍,墨發散在身後,姿儀慵懶地斜身靠著座椅扶手,望著橫在掌心的檀香木長匣出神。

長指輕挲著匣麵精致秀雅的如意紋雕花,微怔的目光裡有不自知的溫柔淺笑。

他想起先前徐靜書酒壯慫膽,仗著他看不見,便懊惱偷踩他影子的模樣。

急惱到不知所謂,卻實在憨態可掬。

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小姑娘有她的驕傲,彆人給她越多反倒越讓她為難。懂了她這份平日裡說不出口的煎熬後,他便將這第三份賀禮給暫且“扣”下了。

其實在他心中,先前那兩份賀禮不算他送的。

恩師親手祝詞是受兩位娘親的委托去求來的,是她倆給傻兔子的成年祝福。那壇酒是派人去堂庭山,從她母親手中要來的,是她父母給她的成年祝福。

趙澈輕笑出聲,耳廓染了紅,喃喃自語:“這件,才是我給的。”

這一件,無關長輩請托、不是代勞跑腿,不摻雜旁的人情世故。

隻是“趙澈”送給“徐靜書”的成年賀禮。

可惜沒等到合適送出手的時機就被嫌棄了,還是嫌他送太多。倔強又可愛的傻兔子。

拇指輕輕抵住匣蓋,徐徐推開半寸。裡頭靜靜躺著一條手釧。

精心打磨過的瑰色火齊珠粒粒圓潤,手釧閉合處墜了隻拇指大的羊脂玉雕長耳小兔。

雖那小兔所用羊脂玉僅很小一塊,但通體雪白、玉色瑩潤,識貨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成色價值不菲。但它並不是這手釧最貴重的部分。

趙澈將手半攏在木櫝旁遮去大部分的光,那些小珠子散發的瑰色亮度立時倍增。

就像當年在萬卷樓上,傻兔子在他掌心寫下那兩句七言時、三個月前在瑤華樓,傻兔子對他說“你很好,不要那樣說自己”時,他在一片漆黑中看到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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