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書猛地偏頭,他噙笑的唇正好落在她滾燙頰畔。
“對我,你倒是挺警覺。”偷香隻成功一半的趙澈笑得無比遺憾,總算鬆開懷抱。
徐靜書赧然瞪著他,惱羞成怒般將他推到一旁。
她發現,打從先前兩人將話說了個半透不透後,這人仿佛就徹底不是往常那個溫柔矜持中帶點兄長威儀的表哥了。
大尾巴狼,可真會順杆子往上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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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靜書攏好衣擺就地蹲下,掀起大竹筐與裡頭的白姑娘四目相對。
“你先彆出來,我怕他們會在外頭等,”徐靜書小聲道,“待會兒我們先到巷口去替你望風,確認是真的安全再叫你出來,好嗎?”
白姑娘如釋重負般吐了一口長氣:“多謝,真的多謝了。”
很顯然,她是真的沒能認出徐靜書來。徐靜書也沒有自曝身份與她相認的打算。
“小事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徐靜書衝她笑笑,“可否請問,他們為何要鬼鬼祟祟地尾隨你?”
白姑娘連歎兩聲,無奈苦笑:“我從前有些‘奇遇’,為此出京躲了將近四年。這些人不知從哪得到風聲,以為我身上有他們想要的東西,我前幾日才踏進京畿道地界就被好幾撥人追著跑。其實他們想要的那東西本就是以訛傳訛被誇大的,況且時過境遷,便是當初真有點什麼,如今也半點不剩了。可人心貪婪,真話沒人信,他們偏要為那捕風捉影的事對我圍追堵截。”
她想了想,又誠摯看看眼前一站一蹲的兩人:“小妹子,小兄弟,我承了你們救命的情,原不該這樣含含糊糊地解釋。但事關性命,我隻能說這麼多,還請見諒。”
趙澈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扭臉盯著巷口。
徐靜書當然知道白姑娘含糊隱藏的秘密是什麼。既是性命攸關的事,就不必多提了。不過,你既在外躲了幾年都安全,為何不一直躲下去?”
“我回來參加明年三月考官的!”說起這個事,白姑娘立刻精神抖擻,笑眼彎彎。
這話讓趙澈都忍不住分神回來看了她一眼。
“若你繼續在外躲著,或許就可以像之前四年一樣安穩無憂。如今為了考官,自己卻置身這樣的險境,你……之前沒想過這些嗎?”徐靜書有點想哭。
既白姑娘的藥童身份已泄露,根據她先前的說法似乎還是被好幾撥人同時知曉,即便她考官中了,將來在京中的日子也不會安生,一定會有人持之以恒地盯著等她落單。
哪怕她的親族家人儘全力周全護她,這事都不可避免要成一生懸在她頭頂的劍。
“我不是心懷僥幸才回來的。我想過若我回來,很有可能就會遭遇眼下這般情況,更糟糕的是或許餘生都會因此不得安寧,”白姑娘笑眼中泛起淡淡淚光,無奈地搖搖頭,“今夜出門原還叫了家中許多人將我護得密不透風,隻是方才主街上人太多,那些人又有備而來,我與家人便被擠散了。吃一塹長一智,往後若無必要,我儘量不出門湊這些熱鬨了。”
年前節下熱熱鬨鬨的坊間盛會,對尋常人來說隻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歡喜玩樂,可對曾經的藥童們來說,卻是如此奢侈。
“那這樣,你還考官?若考中了,就不可能不出門做事了啊,”徐靜書愈發替她起急,眼中起了薄淚,“你不怕嗎?”
“實不相瞞,我怕得很。但當初我遇到那件事,有人付出很大代價保護了我和我的同伴們,讓我安穩活了這四年。所以我雖怕,卻還是要回來,一定要去考官。”
白姑娘笑得有些感慨,更多的卻是堅定。
“我要去行‘她’當年之所行,信‘她’當年之所信。要頂天立地、俯仰無愧站在‘她’身旁,向所有人證明,‘她’當年護下的不是個餘生隻能躲藏著苟且偷生、虛耗米糧的廢物!我要成為國之棟梁、弱之庇護,讓所有人承認,‘那個人’當年做出的決定沒有錯,是值得的!”
當年在那間陰暗潮濕、充滿血腥與死亡氣息的暗室中,大家被捆縛著手腳,每日忍耐著殘忍的灌藥、取血,流淚看著身旁不斷有同伴無辜死去。
而活著的孩子們,總會與離自己最近的同伴相互勾著手指尖,氣若遊絲地對彼此說,撐著啊,活下去啊,或許明天就得救了。
整整半年的反複煎熬,最終活下來得救的孩子們幾乎都成了驚弓之鳥。但事實上他們都是煉獄烈火中開出的小紅蓮,有最柔弱的姿態,卻又有最悍勇的心。
若非如此,他們活不下來的。
世間人有百樣,大多數勇者無畏無懼,將生死置之度外。
而另有一種勇者,他們會害怕,會畏怯,會哭泣,卻永不會喪失邁開步子去往新生的勇氣。
“小姐姐,你保重,這些日子彆再獨自出門了,”徐靜書以指尖拭去眼角淚花,笑著站起身,腰身筆挺,“三月,我們考場見。”
她知道白姑娘說的“那個人”是誰。
武德元年在東城菜市口刑場觀刑時,十一歲的徐靜書也曾在心中許下與她類似的豪言。
那就一起去長大,一起去發光,一起去成為“那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