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1 / 2)

表妹慫且甜 許乘月 10393 字 8個月前

昨日徐靜書在辦事廳中閒來無事, 翻看了不少之前沒來得及看的細則與典章, 總算發現有一條“若官員於內城毆打殿前糾察禦史,禦史台都察院主官可上朝當庭彈劾”的明文記載。

雖沒說會如何定罪量刑, 但至少明確了毆打糾察禦史確實有罪,於是她今日也就不急著跑路了。

官員們從勤政殿出來就後分外默契地分成了三撥,徐靜書心中不安,緊緊跟在沐青霓身側, 儘量與其他同僚們一樣緩步徐行。

她眼角餘光不著痕跡地四下逡巡, 審慎留心著眾官在退朝途中的言行。

出內城的甬道本就狹長,兩側又是高牆厚壁,說話的人一多,哪怕每個人的聲音都不大,也會顯得特彆嘈雜, 想要聽清楚彆人交談的內容實在有些吃力。

徐靜書略皺著眉頭, 恨不得扯一把頭發吹出許多個自己,偷偷湊到每個人近前去聽。

朝會時她並未跟進殿中去, 自然不清楚殿內所議何事, 更不知議事的結果。可這麼東一句下一句地聽下來, 大概也知今日殿中是何情形了。

今日朝會上爭議最激烈且沒有得到聖意最終裁決的問題, 正是近幾日坊間熱議的“後院人命案”。

眾官退朝出來後之所以明顯分出三個陣營, 就是其中一撥主張借由京中瘋傳的那樁後院人命案徹查各府後院, 另一撥則持相反意見。

還有一撥是中立觀望事態, 心中暫無定準的。

因武德帝還在斟酌, 並未立刻決定采納哪方的意見, 那兩派基本就進入膠著相持的階段,正是矛盾最尖銳的時候。早前在殿中還能顧忌著是在禦前才沒徹底撕破臉,此刻沒有皇帝陛下鎮場,一個個的自是越說心頭火越旺,說話的聲音都漸漸大了起來。

雖腦中浮起的想法很荒唐,但徐靜書真真切切覺得,他們很有可能會突然擼袖子打起群架來。

她後勃頸一涼,抖了個寒蟬。

與她並肩而行的沐青霓關切地扭頭看過來:“你怎麼了?”

徐靜書目視前方,咽了咽口水,小聲答:“我聽著氣氛不是很對,怕要出事。”

“前輩們不是說,下朝後我們就管不著了麼?”沐青霓蹙眉,“若真有人在這時鬨事,即便我們站出來管,也沒人會將我們放在眼裡吧?”

他們這幾個年輕新禦史是緊急頂缺上來的,對當值時的責權細則隻是浮皮潦草翻看了一遍,之後便由前輩同僚們言傳身教。

但前輩同僚們在這個職位上久了,心態上難免會有懶散之處,容易因常年的刻板印象而忽略一些細節。

“昨日我趁空仔仔細細翻看了當值細則,”徐靜書將腦袋略湊近她些,嗓音輕輕的,語速卻飛快,“有一句不太顯眼的話,我琢磨那意思是:隻要是在內城範圍裡,當日上朝官員的言行都該我們監督約束,不分候朝期間還是散朝途中的。”

照以往慣例,上朝官員們在言辭上相互挑釁,甚至偶爾衝突嚴重到像上次秦驚蟄與薑萬裡那般大打出手的地步,通常都隻會發生在候朝時。

沒人會輕易在禦前造次,談著正事便慢慢冷靜平複,待散朝時已氣消大半,加之出來後沿路上通常要忙著商討如何解決朝會上提出的疑難議題,誰也沒多餘精力再逞口舌之利,所以散朝時大都風平浪靜,沒出過需要殿前糾察禦史行使職責的亂子。

久而久之,資深殿前糾察禦史們竟都生出恍惚錯覺,以為他們隻在候朝時有責權監督眾官言行,散朝後便再無權越級約束這些官階高出自己許多的人。

沐青霓一聽徐靜書這麼說,頓時也跟著警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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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驚蟄是主張徹查各府後院的主要人物,再加上從前諸多的大小積怨,她當然就成了反對陣營眼中的最大箭靶。

她與兩位意見相近的官員走在最前,三人沿路都在低聲交談著,原本並未關注後頭那些人在說什麼。可走在她後麵的禮部尚書陳尋與太常卿薑正道的聲音越來越大,漸漸到了無法忽略的地步。

“……不過聽了幾句坊間捕風捉影的傳聞,竟就想著將京中各家的後院全搜查一遍,這算什麼啊?”陳尋揚聲忿忿。

薑正道神情頗耐人尋味地一笑:“有些人哪,就是好大喜功,不將整個鎬京攪個底朝天,如何彰顯人家大有作為?”

“那也是,畢竟橫行霸道慣了,又慣會使些不入流的花招尋靠山,誰勸得住她呀!”

這兩人一搭一唱,身邊的幾個人附和,便就一路不指名不道姓地暗諷抹黑秦驚蟄是個好大喜功,又慣靠獻身魅上獲得支持的下三濫。

年輕的同僚羅真小聲嘀咕:“這兩位都多大歲數了,怎還小兒似地故意挑事打嘴仗?這一路說的都是些什麼陰陽怪氣的話……”

連不明內情的羅真都聽出他倆意有所指,可見他們根本沒想避諱著誰,或許還巴不得所有人都能聽懂。

徐靜書若有所思地注視著這一切,越想越覺不對勁。

這兩位無論從年紀還是為官資曆來說都是老狐狸,經曆過的政見之爭搞不好比她吃過的肉都多,怎會如此沉不住氣?忽然像薑萬裡那種仗著家世背景就輕狂妄言的無腦紈絝般,不顧場合地當眾說起這樣一不小心就會引火燒身的話來,太奇怪了。

反常必有妖,多半是想挑事。徐靜書不敢大意,腦中轉得飛快,眼神如臨大敵般在他倆與秦驚蟄之間來回遊移。

前頭的秦驚蟄腳下稍頓,回頭瞥了他們一眼,旋即冷聲哼笑著又轉了回去,活生生詮釋了什麼叫“不屑一顧”。

見那兩個老狐狸眼中似乎閃過淡淡失望,徐靜書驀地恍然大悟——

他們是故意要激怒秦大人,想讓她怒極失控到動手。

秦驚蟄在殿前痛打薑萬裡的事才過了沒幾天,如今還在“罰俸三個月”的處罰期內,若她今日在內城中再度出手,且對象還是兩個官階高她不少的年長者,那就成了“毫無悔改之意且氣焰更加囂張”,鬨大了就是藐視皇帝陛下威嚴,要罪加一等被停職並羈押反省的!

隻要秦驚蟄被停職羈押,主張“徹查京中各家後院”這派就等同於痛失一臂,皇帝陛下很可能就再不會考慮他們的提議,薑正道、陳尋這些人的後院就徹底安全,或許長慶公主府那兩條人命的事都要跟著不了了之。

動動嘴嘴皮子就能一石三鳥,老謀深算啊。

想通這一層的徐靜書遍體生寒,同時暗暗慶幸秦大人今日忍住了,沒有上他們的黑當。

不過,那倆老狐狸絕不是省油的燈。

眼見大家即將走出內城城門,而他們說了那麼多難聽話都沒能激怒秦驚蟄,他倆眼風略略交錯,似是又生一計。

“秦大人留步。”太常卿薑正道指名道姓地開口喚人,同時腳下的步子也沒停。

顯然就是故意走上去,讓秦驚蟄方便對他出手的。

“薑大人有何指教?”

此刻秦驚蟄離內城門口的皇城司衛戍士兵隻有不過五步的距離了。隻要她走出這五步去,就算她動手打了人,事情都還有餘地,至少可酌情斡旋成當街鬥毆、以武犯禁。

但就這五步的距離,隻要她沒有忍下對方的挑釁,他們就能將她釘死在“於內城屢屢犯禁毆打高階官員”這個嚴重的罪名上。

“關於今日朝會上的爭議事項,老夫鬥膽打聽一句,秦大人接下來是打算……”薑正道笑容可掬地走向她,口中吐出非常不懷好意地挑釁,“如何‘說服’皇帝陛下同意呢?對,睡服,這種事秦大人最拿手了。”

在他陰陽怪氣的刻意強調之下,是個人都聽得出他在玩同音字的花招!

朝堂之爭,最下作的一招就是玩文字遊戲抹黑攻訐彆人私德。但這下作招數之所以經久不衰,正是因為這樣最易激怒彆人,事後又可辯解說是彆人聯想過度,真真是非常便宜又有效的汙糟手段!

徐靜書見秦驚蟄捏緊拳頭,麵上覆了寒霜,額角隱有青筋暴起,心中暗叫不好,趕忙大步衝往她與薑正道之間。

可惜她的出現雖攔住了秦驚蟄,卻沒攔住城門口衝過來那道靛青色的身影——

靛青色浮雲紋,皇城司驍騎尉武官袍。

這個李同熙是閒瘋了嗎?怎麼又跑來跟下屬武卒一起守門!

徐靜書絕望到想薅頭發,使出全身力氣將秦驚蟄往城門外推,口中焦急而匆忙地低聲道:“彆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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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同熙的出現顯然打亂了薑正道與陳尋那群人的算盤,場麵頓時亂得個烏煙瘴氣。

那群人本意是激怒秦驚蟄使她出手打人,挨她一頓揍換她被羈押反省的結果,這樣他們就有充足的時間運作壓製坊間輿論,同時想辦法使武德帝打消徹查各府後院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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