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前趙蕎才同徐靜書嘀咕過, 說有人在翻武德元年秦驚蟄處置甘陵郡王那件案子的舊話。彼時趙蕎已察覺到古怪,隨後就安排了人特意打聽這話的源頭。
不過趙蕎讓人打聽這消息隻是出於好奇探究,且她的人手也不多, 短短幾日自打聽不出什麼眉目。
然趙澈手中不但有他自己的消息通路, 還能有限動用儲君府中的斥候, 能得到的消息當然就比趙蕎更全麵, 也更迅速。
“……根據大哥得到消息, 話是從允州起的頭, 五月底就開始在傳了。早前儲君以為是薑家想借抹黑秦大人來淡化薑正道、薑萬裡因後院人逾數被罷官的醜聞,好保住薑家在當地的名聲。那時因整頓後院人逾數的事罷免了不少官員, 各部亂成一鍋粥,儲君要忙的事也多,便沒太放在心上。”
馬車駛在回信王府的路上, 趙渭按照兄長的吩咐, 將事情大致對徐靜書與趙蕎講了。
“近來關於舊案的議論已蔓延至各地, ”趙渭頓了頓,接著道,“允州、淮南、慶州三地甚至已有民議沸騰之勢,三地軍府都略有異動。”
邸報上說鷹揚大將軍府在著手準備往這三地調兵,嘉陽郡主也在利州開啟緊急征兵,多半就是為了防止這三地聯手造反。徐靜書雖止不住腿抖, 但腦子已先於身體冷靜下來, 飛快地整理著思緒。
趙蕎眉頭蹙緊, 捏著徐靜書的手:“什麼意思?薑家這是想與各地聯手, 替甘陵郡王翻案?”
“不是,不是為了……甘陵郡王,”時隔多年,徐靜書提到這個人時,仍舊會因驚懼而齒顫,“三表弟,這次各地重新議論那件舊案,主要是說了些什麼引發民議不滿?”
關於秦驚蟄處置甘陵郡王已是四五年前的事了,雖在有心人的故意攛掇下,秦驚蟄因此事在普通百姓中的風評毀譽參半,但大家也不過偶爾想起來時提那麼一嘴。如今竟能演變成“民議沸騰”的趨勢,顯然是被說出了新鮮花樣。
趙渭尷尬地垂下眼簾,小聲道:“說秦大人當年在處置甘陵郡王案時,‘以色媚上、惑主妄斷,借甘陵郡王的過失牽連構陷了皇後陛下,使其被奪權幽禁於內城數年不得出’。”
趙蕎怒了:“怎麼還扯上皇後陛下了?皇後陛下這幾年是玉體違和才沒公開露麵,又不是沒準過薑家的人去探望,什麼玩意兒紅口白牙就說成是被幽禁的?”
“從古至今,大多數想要舉兵起事的人總需要有個由頭,不然拿什麼煽動百姓。”徐靜書咬了咬唇角,眼尾泛紅。“
自從被退回光祿府,得顧沛遠與段庚壬指點,徐靜書已開始學會遇事往深想。
如今的她已能明白,那些人數年來持之以恒、花樣翻新地不斷往秦大人身上潑臟水,並不是當真關心藥童案被模糊的細節。
地方豪強們隻不過是要用“秦驚蟄在藥童案中有所模糊隱瞞”這個把柄與君權博弈頑抗。之前幾年那些彆有用心的汙蔑都隻是鋪墊,這一回,或許就算是圖窮匕見了。
若她沒猜錯,他們最後打算扯的反旗名號,大概是“誅殺秦驚蟄,以清君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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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信王府後,大家都不耽擱,直奔含光院。
書房內,趙澈正在向段玉山、夜行吩咐著什麼。
見趙渭領了徐靜書與趙蕎回來,趙澈頷首:“老三。”
“大哥。”趙渭大步急急走到桌案前站定。
“二位母親急起來就沒主意的,這段日子家中事你得費心些。老四和小五兒的學業要督促著,千萬彆讓他們到外頭與人裹亂。若有什麼應付不來的,你就找玉山商量。”
少年老成的趙渭其實還不滿十六,能在關鍵時刻得兄長如此重托,這對他來說是莫大的肯定與榮耀。他挺直了腰板,重重點頭:“我記下了,大哥放心。”
“你隨玉山先出去吧,有些事他會同你細說。”
段玉山執禮後,與趙渭一前一後出了書房。
“阿蕎。”
難得安分站在一旁靜候半晌的趙蕎趕忙上前:“大哥。”
“借你手底下搜羅消息的人用用,盯著李同熙。不必刻意接近,更不用打聽什麼,就盯死他的行蹤即可,”趙澈搖搖頭,“若有生麵孔接近他,立刻告知夜行。”
趙蕎撓頭:“李同熙怎麼了?夜行手上的人不夠盯他?!”
夜行是趙澈名下的暗衛統領,手上不下百人之數。怎麼盯一個李同熙還要借人手?趙蕎實在想不通。
趙澈無奈勾了勾唇:“夜行手上的人全是受過專門訓練的,李同熙一眼就能看出來。你的人手都是普通人,不容易引起他的警覺。他不是壞人,但他有些特殊,這個節骨眼上不能讓他被人利用,否則我與蘇放就要白忙了。”
李同熙有什麼特殊?一旁的徐靜書眉心微蹙,卻沒多嘴出聲。
“好,”趙蕎知他出城在即,必想單獨與徐靜書話彆,便主動對夜行道,“你隨我來,有些事咱們得推敲一下。”
夜行看趙澈點了頭,便隨趙蕎出了含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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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中隻剩下趙澈與徐靜書。
趙澈坐在桌案後的椅子裡沒動,隻笑望著她:“不過來讓我抱一下?”
徐靜書噠噠噠小跑過去,側身坐在他腿上,揪著他的衣襟蜷進他懷裡。
“儲君不是叫你去打仗吧?”
“瞎想什麼?”趙澈擁緊她,好笑地揉了揉她的發頂,“我與蘇放跑這一趟,就是為了爭取不要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