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慕晴呆若木雞,假孕,她在現代聽說過。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她剛才做的一切圖個什麼,又拿什麼當護身符?登時如墜冰窖,麵如死灰。
急匆匆趕來的榮王妃正好聽到這一段,心裡一喜,她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若是真懷孕了,她還真不知道拿阮慕晴怎麼辦才好,可現在沒懷孕,就好辦多了。
榮王妃當機立斷:“把這個謀害主母的賤妾拖下去打,重重地打。”如果兒子一上來不是詰問謝婉妤,而是重罰阮慕晴,哪有後麵這麼多事。都是這個妖精闖出來的禍,一瞬間,榮王妃都想暗示打死了了事。
幾個婆子心領神會把阮慕晴抓了下去,還拿了一塊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免得她胡言亂言惹笑話。
阮慕晴被拖到不遠也不近的地方,眾人還能聽見棍棒落在皮肉上的悶響。
謝崇山也放開了已經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沈克己,沈克己麻木無覺地躺在雪地上,滿腦子都是阮慕晴沒有懷孕,她竟然沒有懷孕。若非因為她有孕,自己豈會如此失態,事情也絕不會發展到這一步。
看一眼兒子開了染坊似的臉,榮王妃的心一抽一抽地疼,狠了心不去看他,對著阿漁道:“婉妤,都是那個賤妾惹的事,她膽敢害你,我萬萬不會輕饒她。”
阿漁看著榮王妃:“怎麼個不輕饒法?亂棍打死。”
榮王妃噎住了。打死了,兒子怎麼辦?
見榮王妃居然不應,與她交好的夫人急了:“這等膽敢謀害主母的妾室,合該打死了乾脆。”擱誰家裡頭,這種妾室都是容不下的,都敢害主母了,若不嚴懲,還不得亂了套。
榮王妃有苦難言。
眾人神情頓時精彩紛呈,這種妾還要繼續留著,榮王府還有沒有規矩了。嘖嘖,這府裡本來就沒規沒矩,有規矩的人家能讓妾室在主母跟前懷孕,雖是假孕,但看沈克己模樣,他可是當真的,當真想要這個庶長子。
阿漁自嘲一笑:“這可是世子的心尖尖,她死了,世子還不得找我拚命。其實,怎麼懲罰阮姨娘,我並不是很在意。我真正在意的是世子的態度,世子太讓人寒心了。夫妻做到這一步,還有何意義,散了,我成全他們,也放過我自己。”
榮王妃方寸大亂:“婉妤你彆衝動。”
“我並非一時衝動,其實和離我考慮很久了。”阿漁取下腰間荷包,打開,從裡麵拿出一張折起來的紙。
榮王妃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皮亂跳。
阿漁看著越走越近的榮王:“王爺也來了,人都到齊了就好。王爺王妃應該還記著這張契?自打知道阮姨娘的存在之後,我就貼身帶著這東西,無數次拿出來又塞回去,今天,終究是讓它見了天日。”
聞言,一群人不由好奇地看過去,什麼東西能讓榮王夫妻齊齊變臉。
“去年,祖母得知世子的病,心疼之下勃然大怒,當下就要求和離,是我傻不肯。祖母怕我吃虧,遂要求世子做下保證,無論他的病能否治愈都不得納二色,除非是病愈之後,我五年內依然無子,方可納妾。若違此約便無條件同意和離。世子,王爺王妃當時都一口應下,還說對不起我,這是應當的。”
在場其餘人不由點頭,覺得以謝婉妤對沈克己的付出,這要求不算過分。再看榮王府眾人的目光,一言難儘。
“誓言猶言在耳,這才幾個月啊,世子就抱上美人了,庶子都差點懷上了。”阿漁搖了搖頭:“長痛不如短痛,其實早就該分開的,是我天真了。”
榮王和榮王妃兩張臉青紅交錯,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才好。饒是曆來能言善道的榮王妃,在這一刻都詞窮了。白紙黑字擺在那,大活人也在那,怎麼說啊。
沈克己已經鼻青臉腫,倒是沒人辨得出他的表情,隻能看見他整個人輕微地在顫抖,雙眼都閉上了,似乎也覺得沒臉見人。
“婉妤,是複禮對不住你,是我們榮王府對不起你,”榮王妃艱難開口:“複禮知道錯了,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
“一次又一次,何時才是儘頭,我已經給過他無數次機會了。還請王爺王妃世子看在這些年的份上,信守約定,同意和離,就當也給我一次機會,給我條活路。”阿漁哀聲:“這樣的日子,我再也不想過了。絞了頭發去做姑子,都比現在鬆快。”
都說勸和不勸分,可這會兒在場這麼多人都是和榮王府走的比較近的,卻沒一個開口勸和的,不勸分已經是給榮王府麵子了。這樁樁件件的,榮王府得寸進尺越來越過分,謝婉妤時至今日才要求和離,已經是仁至義儘,昧著良心也沒法勸和啊!
謝崇山吩咐紫蘇:“去拿紙筆來。”又對眾人道:“請諸位稍等片刻,做個見證。”
紫蘇一溜煙就跑了,腳底裝了風火輪一般。
榮王妃猶不肯放棄,含著眼淚好聲好氣地商量:“婉妤,你再冷靜冷靜,不要衝動,過幾天我們再來說這事好不好?”
“不好!”才趕到的齊國公夫人怒氣衝衝地快步走來,她得到消息比較晚,憤恨瞪著淚盈盈的榮王妃:“你們榮王府又要出爾反爾了是不是,當年求親的時候,說得比唱得還好聽,把我女兒騙進來當替罪羊,一當就是七年,整整七年啊。
去年為了哄著婉妤不走,又指天對地做了這個保證,白紙黑字立據為證,本以為你們總會說話算話了,不曾想,一轉眼,一轉眼!”
齊國公夫人抖著手指著躺在雪地上一動不動的沈克己:“他病一好,就生了花花心思,養了個小的,還抬進了門,寵得無法無天,今天還險些害了婉妤。
事已至此,我們要和離天經地義,婉妤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們還是不肯遵守諾言讓她走。你們是想逼死了她才高興,還是逼得她去當姑子才暢快。算我求求你們了,你們有點良心,放過我女兒!”
齊國公夫人捶胸頓足,淚流滿麵。
她的話火舌似的,燒地沈克己一家三口麵紅耳赤,無地自容。
榮王妃嘴唇翕翕合合,想辯解又說不出話來。留意到四方投過來的尖銳視線,一張老臉火燒火燎的疼。
“我寫。”躺在雪地裡的沈克己吃力地坐起來,牽扯到傷口,青青腫腫的臉一陣扭曲,他吐出一口含著血的唾沫,這次聲音更加清晰:“和離書,我寫。”
“複禮。”榮王妃揪著帕子。
沈克己慢慢地站起來:“母妃,耽誤了她這麼多年,夠了,真的夠了。”
阿漁看了看他,倒還剩那麼一點點良知。
謝崇山掃他一眼:“算你還有點骨氣。”
沈克己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榮王妃嘴角一動,似乎還要說什麼,被素來與她親密的鐘夫人扯了扯,顧不得這麼多人在,拉著她到旁邊:“謝氏去意已決,謝家態度也很堅定,你多說無益,隻會自取其辱,大家的眼神難道你沒看見。就算你壓著世子不給和離書,謝氏心一橫,往庵堂走一趟,不也跟和離差不多,可屆時你們兩家就是徹底撕破臉皮了,這事你們不占理,傳揚開去,吃虧的還是你們。寫了和離書,多多少少還能互相留點體麵。”
道理榮王妃都懂,可她舍不得啊,舍不得謝婉妤所代表的的利益,她總是抱著謝婉妤對兒子還有情分的念頭。
榮王妃內心掙紮,轉臉望向阿漁。
阿漁抬眸與榮王妃對視。
四目相對,榮王妃試圖在她臉上找到幾分眷戀糾結不舍,可什麼都沒有。她神情平靜得看不出任何情緒,就這麼靜靜地看過來,看得榮王妃頭皮發麻,渾身不適。
榮王妃不自在地撇開眼,舌尖翻滾了下,肩膀驟然下塌,整個人都失魂落魄起來。
很快,紫蘇拿著紙筆回來,後麵還跟了兩個搬著小幾的丫鬟。
阿漁伸手拿了過來,直接跽坐在雪地上,伏案提筆一蹴而就。她倒是想寫一份休書,奈何這世道無法休夫,遂隻能退而求其次寫和離書。
沒寫誰是誰非,公道自在人心,隻道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從此各自婚嫁,永無爭執,財產上她隻帶走謝氏嫁妝,不要榮王府一針一線。
寫罷,阿漁簽上自己姓名,起身離開。
沈克己略有些步履不穩地走了過去,跪坐下來,定定看了半響,拿起筆蘸了蘸墨水,右手卻不受控製地開始發抖。
阿漁看了過去,眼睛微微一眯,要是沈克己死活不肯簽,她不介意威逼一下,他們小辮子可不少。
沈克己抬眸看了阿漁一眼,心裡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空曠荒涼之感,又覺得自己荒誕可笑,深吸了一口氣,一鼓作氣寫下自己的名字。
收筆那一瞬間,肩上徒然一鬆,沈克己輕輕籲出一口氣,分開也好,從此他再也不用背負著對謝婉妤的愧疚。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紫竹蘭迦扔了1個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