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自覺散去, 阿漁也隨同謝家人離開,隻留了謝嬤嬤等人清點嫁妝。
顏麵儘喪的榮王強撐著最後一絲理智目送客人一個接著一個地離開,覺得每一個人看過來的眼神裡都帶著鄙夷嘲諷。
好不容易送走最後一個客人離開,榮王瞬間暴跳如雷,撿起阿漁之前用過的粗樹枝使勁往沈克己(身shēn)上打, 絲毫不顧他已經被謝崇山揍得鼻青臉腫。
“你個孽障, 為了個女人就什麼都不顧了, 你個畜生,你是不把我們榮王府的名聲敗得一乾二淨不罷休是不是。”榮王氣得崩潰, 新仇舊恨齊齊湧上來, 下手越來越狠戾“老子的臉都被你丟光了,丟光了”
榮王拍了拍自己的麵皮,想起親朋好友複雜的目光,一陣一陣的羞臊湧上來, 他換了一口氣繼續死命地揍。
“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孽,攤上了你這個兒子,一大把年紀了我還得受人恥笑”
沈克己被打破了腦袋,鮮血直流, 眼前發黑又發白,雙腿一陣陣發軟,打了一個晃,栽倒在地。
榮王卻沒有就此罷手, 臉色鐵青, 眉目猙獰, 彷佛眼前這個不是兒子,而是滅門仇敵。
“王爺”榮王妃忍不住了,撲上去抱住失去理智的榮王,痛哭出聲“王爺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出事了,你要打死複禮嗎”
“我就是要打死這個孽障”榮王毫不留(情qíng)地推開榮王妃,抬手也是一樹枝“你也不是個好玩意兒,慈母多敗兒,當初我就說這個女人留不得留不得,可你一定要留,現在好了,就為了他舒服,我們整個榮王府都成了笑話。”
他兒子好幾個,不缺孫子,不是非得盼著阮慕晴生孫子。去年他就覺得讓阮慕晴進門不妥當,這女人聲名狼藉,抬進來那是侮辱門楣,可榮王妃母子想啊,說謝婉妤也同意了。當時他便想謝婉妤心裡頭是有點想法的,可沒往心裡去。如今一層又一層的後悔湧上來,悔得肝腸寸斷。
“來人啊,給我打死那個((賤jiàn)jiàn)人,亂棍打死”榮王一臉(陰yīn)鷙,打死了好歹還能給外人交代下。就算明天要被人罵,他也想少被罵兩句。
捂著發疼胳膊的榮王妃心頭巨震,嘶聲“王爺,你不能啊,你讓複禮怎麼辦”
她也恨毒了阮慕晴,恨不得將這個攪家精千刀萬剮,但是兒子非她不可,她想抱孫子也隻能靠著這個女人。
“打死,給我打死”榮王怒上加怒,厲聲喝令家丁。
家丁就要領命過去,阮慕晴一直在不遠處的那個小樹林裡,被打暈了過去,眼下還躺在那等著後續發落。
“父王,一切都是我的錯,您要打要罰都衝著我來。”眼神呆滯的沈克己一聽要打死阮慕晴,一個激靈嚇得回了神。
見他還敢求饒,榮王氣了個倒仰,(身shēn)上一陣冷一陣(熱rè),怒極反笑“好,好,好。你是不是以為我不能拿你怎麼樣,我這就去宗人府,與其等著彆人參你寵妾滅妻,我自己去參,廢了你的世子之位。”
“王爺”榮王妃不敢置信地驚叫一聲,就像是被人破開了喉嚨。
便是跪在地上的沈克己也是勃然變色,隻覺得五雷轟頂。
榮王扔掉樹枝就要往外走。
嚇得花容失色的榮王妃抱住榮王的腿,涕泗橫流“王爺,你不能這樣你不能啊你這是要((逼bī)bī)我們母子去死”
“你放開我”榮王扯著榮王妃的胳膊要把她甩開“不是我((逼bī)bī)你,是你們在((逼bī)bī)我,你們要((逼bī)bī)死我啊。我的臉都給你們丟光了,我以後還有什麼臉麵見人。”
榮王妃徹底慌了神,隻死死抱著榮王的腿不放,連哭帶求地纏著不放手。又有聞訊而來的許側妃煽風點火,巴不得榮王爺立刻馬上去宗人府。
急哄哄亂糟糟,雙方人馬醜態畢露。
被圍在中間被左拉右扯的榮王(胸xiōng)口劇烈起伏,氣得渾(身shēn)發抖,太陽(穴xué)一突一突暴跳,忽然“噗”地一聲噴出一口血,眼前一黑,向後栽倒。
“王爺”榮王妃大驚失色。
許側妃顫著聲兒大嚷“王爺被世子氣吐血了”
榮王妃目眥(欲yù)裂,凶狠瞪視許側妃。
許側妃趴在榮王(身shēn)上嚎啕大哭“王爺,你可不能丟下我們娘兒幾個啊”
榮王府內訌成一鍋亂粥,阿漁暫且不得而知,她正挑著窗簾看著外麵,一列凶神惡煞的官兵闖進一間酒樓,罵罵咧咧地抓走了幾個戴綸巾的文生,四周百姓噤若寒蟬。
聽話頭,這幾個文生非議老皇帝和劉後荒(淫yín)無道,被人揭發了。
阿漁放下了窗簾,老皇帝耽於享樂,七次下江南各地修行宮大建皇陵,前前後後征發百萬民夫,苛捐雜稅層出不窮,以至於怨聲載道。
朝堂上(奸jiān)佞當道小人得勢,猶以劉家為最,借著劉後的裙帶,劉家短短十年成了劉半朝。劉家人結黨營私賣官鬻爵,讓本就烏煙瘴氣的朝廷更加混亂不堪。
雪上加霜的是這十來年天災頻發,大規模的蝗災水患乾旱雪災地動層出不窮,朝廷卻依然橫征暴斂,早已是民不聊生。這一年來,全國各地爆發了七八場小規模百姓揭竿而起的起義。
王朝末年之象儘顯無疑。
回到齊國公府,真定大長公主問了(情qíng)況,滿意地點了點頭“離了就好,你還這麼年輕,(日rì)後有大把的好(日rì)子,很是不必再和這些人糾纏不休。”
阿漁含笑應是。
齊國公夫人抹著淚痛罵榮王府一家不是好東西。
謝家幾位媳婦同仇敵愾。
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好一會兒,才各自散了。
阿漁聽得(挺tǐng)高興,那家人就該罵,狠狠地罵。散場之後,她沒有回房休息,而是去找了謝崇山。
天下即將大亂,趕緊準備後路。
當然麵對謝崇山,阿漁說得比較委婉,但是再委婉也是這個意思。
謝崇山“”
“天下大勢盛極必衰合久必分,大燕也不例外。”阿漁輕輕一歎“大哥剛剛平亂歸來,不用我說,大哥也該知道現在老百姓過的是什麼樣的(日rì)子。老百姓是最能忍的,但是當他們忍無可忍時,也是最豁得出去的,橫豎是個死,何不拚一把,不定還能拚個前程回來。大哥覺得,現在這樣的局勢,老百姓還能繼續忍多久”
謝崇山的表(情qíng)一言難儘。國祚風雨飄搖,他不是沒有察覺,隻是萬萬沒想到這番話會從小妹口中說出來。
阿漁鄭重地看著他。
謝崇山緩緩神“休要胡說,這不是你一女兒家該((操cāo)cāo)心的事。”
“覆巢之下無完卵,真到了天下大亂那一天,女兒家更慘。”
謝崇山皺眉“有我們在,自會護著你。”
阿漁心道,上輩子,謝家被滅了滿門,哪怕是垂髫稚兒也沒幸免於難。
“所以大哥更該謹慎考慮,我、祖母、母親、嫂子還有侄兒們,我們這一群老弱婦孺的(性xìng)命全係於你們一(身shēn)。”阿漁接著道“我都能看出的亂象,這京裡絕不缺明白人。亂世裡,軍權最重,我們謝家手握兵權,垂涎之輩數不勝數,還請父兄小心再小心。”
謝崇山靜默下來。之前她提醒他們留意烏將軍,竟發現烏將軍暗中與劉家眉來眼去。
阿漁也安靜不語。
良久,謝崇山笑了笑“你莫擔心,我和父親心中有數。”
阿漁便佯裝放心地笑了笑,依著她,謝家擁兵自重反了最乾脆。當年謝家的案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有貓膩,可老皇帝卻沒有徹查,絲毫不顧謝家幾代人的功勞,判了個滿門抄斬。這樣的皇帝,實在沒必要儘忠,再來,忠於昏君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助紂為虐。
不過對謝家人而言,忠君(愛ài)國的思想深入骨髓,真定大長公主還是皇朝公主。一上來就勸他們造反,不現實。退而求其次,先種下一顆種子,慢慢澆水施肥,早晚有一天會破土而出長成參天大樹。
此時榮王府內,吐血昏迷的榮王在曾府醫的金針下悠悠轉醒。
榮王妃急忙撲過去,絞儘腦汁地替兒子說好話,榮王一倒,榮王妃居大,許側妃暫且被她摁了下去。沒了許側妃唯恐天下不亂的搗亂,榮王妃終於用兒子的才華說動了榮王再給沈克己一個機會。
諸多念頭在腦中撕扯,榮王盯著榮王妃的眼睛“他要是再鬨出醜事,你就是撞死在我跟前,我也顧不上了。”
名聲已經臭成這樣,就算廢了沈克己,也無法挽回多少,隻能盼著沈克己爭氣,用才名蓋過汙名。至於那個女人,罷罷罷,留著伺候他。
見榮王勉強答應了,榮王妃懸著的那顆心終於落回肚子裡,殷勤地服侍榮王喝了藥,伺候著榮王睡著了,才去看望傷痕累累的沈克己。
“複禮,你可要爭氣啊,若你不能揚名立萬,你父王也容不了我們娘兒倆了。”榮王妃凝視沈克己的兩眼,一字一頓,重若千鈞。
在她沉甸甸的目光下,沈克己慢慢地點了點頭“母妃,慕晴怎麼樣了”
一聽兒子這會兒還惦記著那個((賤jiàn)jiàn)人,榮王妃心裡就冒火,沒好氣地說道“死不了,在祥雲苑裡,有女醫看著。複禮,這女人你可以寵著,但是絕不能寵得她無法無天。你看看她今天乾的事,竟敢害婉妤,要不是她黑了心肝,何至於鬨到和離這一步。”
沈克己舌尖發苦發麻,慕晴,她為什麼要害謝婉妤
起不了(身shēn)的沈克己讓人抬著自己去了祥雲苑,他要親口問一問,不然他會輾轉反側。在他心裡,阮慕晴才華橫溢、大膽、(熱rè)(情qíng)還有些小迷糊,唯一的瑕疵便是不明不白地跟了他,卻也是他的錯更多。
她怎麼會想害人,害的還是謝婉妤。
沈克己想不明白,怎麼也想不明白,於是他問了。
白(日rì)裡,阮慕晴先是被阿漁抽了一頓,又被榮王妃的人按著打了一頓板子,饒是榮王妃手下留(情qíng)了,可也被打得皮開(肉ròu)綻,痛不(欲yù)生。
趴在(床g)上痛得直掉眼淚,聽沈克己來了,眼淚更是串成串地往下滾落,不一會兒就打濕了墊在下麵的軟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