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鬱鬱吐出一口氣:“家門不幸,養了這兩個孽障玩意兒,把好好一個姑娘活活給逼死了。”
知道前因後果的程晏心裡頭也發悶。
“你去打聽打聽,外頭都傳成什麼樣了?”
程晏應諾。
第二天程晏回宮稟報情況,往重裡說了三分。
外麵已經鬨得甚囂塵上,六皇子不僅在陸府大鬨了一場,還跑到安王府大鬨特鬨。
皇帝糟心地揉了揉太陽穴,他不想丟人,但是鬨到這步了,再裝傻充愣更丟人,還要寒了人心。
遂吩咐內侍研磨,皇帝提筆寫下褫奪晉陽郡主封號的聖旨,又命內侍傳口諭,停了六皇子的皇子俸祿,待他養好傷,就把他送到漠北軍營去。一個皇子被送到漠北,相當於流放驅逐。早該讓他去那不毛之地吃點苦頭,也不至於這麼大個人了還像個混球。
攜帶著聖旨而來的內侍,如同九天玄雷轟下來,轟得安王府一眾人魂不附體。
“母妃母妃!”晉陽郡主郡主驚恐無助地叫著安王妃。
安王妃心亂如麻,萬萬沒想到皇帝會狠心地褫奪女兒封號,不過是個孤女罷了,女兒可是他親侄女,他們王爺鞠躬儘瘁這麼些年下來,難道一點香火情都沒有。
“王爺,這可如何是好?”安王妃希冀望著安王。
安王怒不可遏:“彆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這不是她自己費儘心機求來的嗎?顏嘉毓和我們安王府好歹有些淵源,現在人人都知道她為了個男人使這種下作手段毀人清白,還逼死了人。現在好了,整個安王府都陪著你丟人。”
晉陽郡主臉上一搭紅一搭白,真的慌了,之前被關起來禁足,她並不慌,木已成舟,父王生一段氣就好了。
可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她乾了什麼,皇伯父還奪了她的封號,全京城肯定都在恥笑鄙視她。還有陸明遠,他肯定也知道了,知道她設計顏嘉毓,逼死了顏嘉毓。
晉陽郡主一顆心直往下墜,就像掉進了徹骨冰寒的深淵。臉上爬滿灰敗,她完了,她徹底完了!
隨著晉陽郡主被褫奪封號又被安王軟禁在北邊的彆莊,六皇子也離京前往漠北,顏嘉毓之死漸漸平息。
陸家卻是一地雞毛,所有人都知道了陸明遠和晉陽郡主暗通曲款。
晉陽郡主跟六皇子天皇貴胄,又挨了不輕的懲罰,旁人嘴巴到底是要留點德不敢過分。陸家卻不同,他們在京城也就是個中等人家而已。雖然陸明遠沒有受到任何明麵上的懲罰,證明陸明遠沒有參與其中。但是他在有婚約的情況下與晉陽郡主私通,這是事實,也是顏嘉毓慘案的引火索。若是他和晉陽郡主發乎情止乎禮,後來這些事兒怎麼可能發生。
陸家名聲因此蒙上了一層陰影,這回是真心實意的傷心欲絕,陸明遠的差事都丟了。
懊惱怨恨晉陽郡主好心辦壞事之餘,無能為力的他們隻能安慰自己過上三五年這事也就淡了。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這百萬兩銀子,未必不能砸出一條錦繡前程來。
到了這一步,陸家人隻能如此安慰自己。
……
酒樓裡,一青年侃侃而談:“要是顏姑娘早就知道陸明遠和晉陽郡主有一腿兒,她肯定不會這麼輕易去死,這顏姑娘死的可真是恰到好處!”
“許兄此言何意?”
“聚寶盆聽說過沒,這顏家老侯爺可是個摟錢的好手,外號聚寶盆。顏家幾代單傳,不知道積攢了多少雪花銀。到顏姑娘身上絕了後,顏家五服之內五親,這份家產可不就都落到了陸家人手裡。到頭來,便宜了那個負心漢,拿著他的遺產娶美嬌娘,你要是顏姑娘,你嘔不嘔?”
幾個看客麵麵相覷:“嘔死了。”
許公子嘿嘿一笑:“所以我說死的可真是恰到好處,她要不死,陸家還敢貪墨皇家媳婦的嫁妝不成,怎麼著也得有幾十萬兩雪花銀。”
“老許你這話裡有話呀。”
許公子微妙地笑了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哦。”
“我說老許這人也太陰暗了,那可是親外孫女。”
“這人心思可夠黑的,那就這麼壞了。”聽了一耳朵的魏英韶笑罵一句:“就算陸家得了真金白銀,可這名聲都臭成什麼樣了,得不償失。”
程晏若有所思:“誰知道六皇子會鬨這麼一出。”
魏英韶瞎了一聲:“老程,你不會也懷疑上了,就憑這幾句捕風捉影的話,你就懷疑殺人了,這也太草率了。”
程晏擰了眉頭,在皇城司這地方什麼陰暗的事兒他沒見到過,父殺子,子殺父,夫妻反目,兄弟成仇。比比皆是,人壞起來遠超想象。
順著那個思路,的確有這種可能,顏家豪富,他是聽祖父提到過兩句的,怕不隻有幾十萬兩,自古財帛動人心。且要是證明,顏氏女的死有貓膩,那就不是皇家逼死了功臣孤女,這名聲到底不好聽。
程晏是個行動派,他手上又有皇城司這樣的特務機構,查一查陸家隻是順把手的事。
這世上的陰私,絕大多數都經不住細查的。伺候顏嘉毓的那個奶娘全家走水路離開京城,被水患夜襲,險些滅門燒船,被程晏的人救下。
死裡逃生的宋奶娘知道說出來自己就沒活路,可不說她家裡人都沒活路,陸茂典這是要殺人滅口,毫不猶豫地兩害取其輕。
拔出宋奶娘這顆蘿卜,順理成章帶出忠全家的這塊泥,順藤摸瓜,陸家竭力隱瞞的真相大白於天下。
叔嫂通奸,殺夫殺妹,嫡庶混淆,毒害顏嘉毓,為了掩藏真相侵吞財產吊死顏嘉毓偽造自殺……
一夜之間,昔日名門陸氏轟然倒塌名聲墜地。
得知自己一雙兒女,竟然都死於柏氏和陸茂典之手,為了陸明遠這個奸生子,她縱容他們害死了自己在這個世上僅存的血脈,陸老夫人受不住這樣的打擊,當場吐血。再次醒來,口歪鼻斜,大半邊身子徹底沒了反應。
陸茂典和柏氏陸明遠被帶走,陸老夫人又吐血中風,陸家亂成一鍋粥。
屋漏偏逢連夜雨,大理寺上門討債了。依照法理,陸家可以名正言順繼承顏家的產業。可顏嘉毓是被陸家人害死的,作為凶手他們自然失去了繼承權。顏氏無人,顏氏產業儘數收歸國庫。
拿了錢,皇帝怎麼著也得替顏家討一個公道,參與謀殺顏嘉毓的陸家主子奴才全部判處死刑。陸家這些年花了顏家的都得吐出來。
陸家人被搜過身之後趕出陸府,三房扔下陸老夫人連夜離開京城,馬不停蹄去投靠三夫人娘家。
二房也無心伺候一個脾氣暴躁整天罵罵咧咧的陸老夫人,照顧陸老夫人的活被放出來的陸明遠接了過去。
陸明遠對疼愛了他二十年的陸老夫人很有幾分愧疚之心,可陸老夫人拿他當殺子殺女殺外孫女的凶手,恨不得食肉飲血。
“我要喝水。”陸老夫人含含糊糊地說道。
陸明遠端了一杯白開水過來,另一隻手扶著陸老夫人支起上半身,電光石火間,陸明遠瞄到一道黑影,下意識想躲,卻為時已晚。
陸明遠隻覺得眼窩一疼,血色糊住了左眼。
陸明遠慘叫一聲,推開陸老夫人。
“孽種,我殺了你!”陸老夫人嘶聲大吼,眼裡布滿著碎屍萬段也難消心頭之恨的怨毒。她想再補上一筷子,忽覺頭痛欲裂,一股熱流衝上天靈蓋,‘嗬嗬’兩聲,陸老夫人身軀轟然側倒,頭朝下趴在床邊。
“二哥。”聞聲而來見陸明遠捂著眼睛血流如注,宛如天崩地裂,放聲尖叫。
因陸老夫人年老力弱,那一筷子隻戳瞎了陸明遠的左眼,並未傷及性命,卻因為缺醫少藥處理不當,幾年後另一隻眼睛的視力也漸漸衰弱。
陸若靈對陸明遠的脾氣越來越壞,肚裡抱怨變成背後嘴上抱怨,漸漸的當著陸明遠的麵也不再掩飾嫌棄之情,動輒罵人,怎麼戳心怎麼來。
陸明遠從一開始的震驚失望難受,慢慢的左耳朵進右耳多出。有時候當陸若靈口不擇言,他會想起曾經的顏嘉毓,私底下,陸若靈是不是也這樣‘心直口快’罵過她。
無神的右眼泛起了淚花,不受控製流下來。也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未曾經的顏嘉毓。
陸若靈鬱悶地止了聲,跺跺腳轉身離開,這才不是她哥,她哥文武雙全精明能乾,能為她遮風擋雨,才不是這個什麼事都得依靠她的瞎子。
有一天,陸若靈不見了,帶著家裡所剩無幾的盤纏,消失的無影無蹤。鄰居小聲告訴陸明遠,陸若靈好像是跟一個行腳商離開了。
陸明遠微笑道謝,心情波瀾不驚,走了,也好。他終於可以清清靜靜過日子了,作為兄長,最後一次祝願她改了那惡語傷人的破脾氣,不是誰都能一而再再而三容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