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蘭堡,托恩男爵的老巢。
“有借必有貸, 借貸必相等!這是老爺規定的記賬法, 你所有的賬目都必須要聽老爺的法子。”
帕西的杏眼瞪得滾圓, 努力挺起嬌小的身材,仰著脖子氣勢洶洶地衝著葛利管家喊。
至於說那個什麼借呀貸呀的, 她聽著老爺說了好幾遍,雖然能規規矩矩的做出最簡單的流水賬, 對其中的道理和含義還是一頭霧水, 但這完全不妨礙她用來嚇唬不怎麼安份的管家。
老爺是神的寵兒,他定的規矩就是比天還大的神條!
葛利管家看著眼前這隻炸毛鬆鼠似的小女仆, 腦袋都氣疼了。
他難道是那種會侵吞老爺財產, 出賣老爺利益的人嗎?!還不是那奇奇怪怪的記賬法子太麻煩麼!
就算他曾經一度對年輕的托恩男爵接手威蘭堡感到沒有信心,可如今他連兒子都召回來, 打算一輩子跟著老爺走,獻了青春獻子孫了,這蠢得一根筋的小女仆卻連賒購、低息借貸都弄不明白。
都不知道老爺為什麼要給這丫頭安上個監察管事的職務!哪怕她數學學得再好,連可怕的乘法除法都會了, 那也還是一個對生意一竅不通的蠢女仆!
葛利管家暗暗運了一會兒氣,一拍桌子:“好, 不用多說, 賬本就按老爺的規矩改!那麼,下麵議一議給有臨時證的小販們賒購低額貨物的事, 同意的舉手!”
威蘭領臨時管理六人團之一, 木匠高格苦惱地撓撓自己快要掉光的紅頭發, 搖搖頭,有些心虛地低下腦袋,不敢看葛利管家氣惱的臉。
“我覺得,覺得不太行,要是那些小販子拿了咱們那麼珍貴的瓷器跑了怎麼辦?我,我否,那個否決。”
他終於說出自己的意見,趕緊抹把汗,籲出口大氣來。
老爺就是老爺,定的規矩方便又不簡單,有大夥盯著,可不怕哪個人一手攬了大權,為自家偷偷摟錢謀私。
“我看行!不然咱們這些零散的好貨,得賣到什麼時候去?!隻是不能賒貸給沒根底的外鄉人,得有個妥善的規矩。老爺不是說過,要搞活那什麼什麼經濟,先讓他們賣貨,有錢了他們會幫我們賣得更多。”
鐵匠史密斯聲如洪鐘,大聲發表自己的意見。
他家當年可是在郡裡發達過的,又跟著男爵大人見識了種種神奇物事,眼界和處事自然和屯裡出身的鄉下木匠不同。
大宗的貨物有男爵大人定下底價起拍,讓郡裡甚至是外鄉的大商人們競爭買貨。
可是像有瑕疵的瓷器、鐵器、木器,或是零星的小東西,就不合適拍賣給大貨商。小商販們能夠深入鄉屯,惠及民眾,男爵大人早說過要有那什麼一定的傾斜政策,以方便鄉鄰們,可惜他們本錢缺少,又往往買不起多少貨。
管家想出來的這個法子倒是能解決這個問題。
史密斯雖然也不怎麼看得順眼老葛利,這事他倒是讚同的。
農務管事堤法想法保守,表示否決。
廚娘莫妮和暫領城管隊和民兵的老托馬斯倒是讚成鐵匠的說法,最後還是投了讚成票,但是要求葛利管家擬出更細的規矩,來保證老爺財產的安全。
葛利管家的兒子杜克林——威蘭堡新任的書記員,拿著堡裡新製的粗紙,用鵝毛筆拚命地記錄著大家的意見,這些記錄等男爵大人回來可是要交給他審閱的。
最後,這項為來威蘭堡的小商販們提供低額貨物賒購的議案,以2:4票決獲得了通過,但是修改後的條款還需要經過大夥的審核。萬一要是票數相當,監察管事帕西可以投出她珍貴的,有決定意義的一票,來決定議案的結果。
如今的威蘭堡雖然暫時沒有男爵大人統領,但有著他留下來的一套雖然略有些麻煩,卻行之有效的行事辦法,又有著連歪嘴赫夫都能乾趴的強大武力,周圍再也沒有什麼敢於捋虎須的蠢貨們了。
泥腿子管事們戰戰兢兢地慢慢將自家產的貨物賣到整個郡,憑著收獲驚人、滿倉滿穀的秋糧又壯起膽子收了一大批戰爭流民,一步步地,不知不覺地就將威蘭領暴發成了郡中一霸,更成了一個吞噬金錢、勞力的漩渦中心。
即便是格萊郡裡最偏遠的地區,如今大夥都知道了,威蘭堡那裡能“打工”!乾活有飯吃,還有銅子拿!
能賺錢雖然是好事,但這好事卻不光光落在威蘭堡自己人的頭上,還分了大半給外鄉人,自然就有窮苦的領民們憤憤不平。
“憑什麼讓這些外鄉人流浪漢都能來做活,光明神在上!一個個竟然還能吃上兩頓飽糊糊,一頓黑麵包!這,這簡直是禽獸!”
諺語裡都說,凡人便吃兩頓飯,哪裡有那樣敞開肚子吃的窮漢!老爺們都不敢天天這麼吃呢!
艾達抹著乾巴巴的細眼睛,一邊嚎一邊狠狠醒了醒鼻涕,順手擦在了她那條臟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麻布長裙上。
“你和埃布也能來牛屎屯做活,一樣能吃三頓。”
帕西木然地轉過頭,不去看她這位親嫂子的拙劣表演。
就連哥哥埃布的名字,她也好久好久沒有想起了。
其實,埃布願意在父母去世後沒把自己丟掉,也沒餓個半死,而是養活了她三年,最後將她送到城堡成為一個女仆,實在已經是一件非常值得慶幸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