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詞尾音落下後,巷子裡便保持著安靜。
巷子裡突地刮起了一陣夜風,刺人冷。
謝小舟裙擺被風吹得搖晃了一下。
Doctor。
醫生。
他與青年對視了片刻。
青年眼睛暗紅,猶如紅寶石一般,流動著迷人光澤。他保持著俯身姿勢,紳士般詢問:“請問,你是我丟失薔薇嗎?”
【啊啊啊——我入了醫生股我不虧!】
【醫生終於把麵具摘了,好帥一男,我宣布,醫生和舟舟最配!】
【瘋批醫生與病嬌薔薇,太帶感了,我太可了!!!】
【小聲問一句,舟舟現在是不是算翻車了】
【醫生為愛摘麵具,而舟舟卻是為了開膛手女裝,我是醫生我落淚了!】
聽到這熟悉稱呼,謝小舟眼睫顫動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暗自打量著站在不遠處青年。
青年,不,應該稱呼他為——醫生。
醫生並沒有帶著那副標誌性鳥嘴麵具,也沒穿著漆黑醫生套裝。出現在燈光下是一張蒼白臉龐,五官深邃,充滿著古典美。
任由誰都不會將他與那個陰森恐怖鳥嘴醫生聯係在一起。
就算是謝小舟也沒想到,醫生會為了找他,而改變那一身特殊裝束,所以他都沒認出來。
醫生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等到答案,但也沒著急,而是溫和地說:“我很需要我薔薇,我已經尋找了很久了。”
“請問,你是嗎?”
明明是禮貌問句,可謝小舟卻覺得,在這優雅紳士皮囊之下,藏著是一個喜怒無常魔鬼。
一旦他露出破綻,就會毫不猶豫地上來咬斷他咽喉。
不可以承認。
謝小舟想。
按照節目組說法,節目NG重拍,所有NPC都將會被重啟,相應,他們不會保留上一次拍攝記憶——就連醫生也不會例外。
那麼……
醫生是真對他有記憶,還是在彆嘉賓那裡聽說了什麼,過來詐他。
謝小舟覺得是後者,並且決定賭一把。
他抿唇笑了笑,拎起裙角鎮定自若地回了一個禮,柔聲道:“您認錯人了。”
得到這個回答,醫生眸光一暗。
他又怎麼可能會認錯?
這是他薔薇。
腦海中記憶依舊模糊不清,但少年身上那與回憶中一模一樣薔薇花香,讓他有一種熟悉感覺。
他似乎……與少年發生過什麼?
是什麼呢?
那些譏誚、輕蔑說辭再次出現,但依然聽不真切。
隻是現在,空白處出現是麵前這少年模樣。但……還是有些不同。是哪裡不同?是神情,還是姿態?
一往細處想,醫生太陽穴又隱隱作痛了,不過他早已經習慣了,甚至將這種疼痛當做是一種享受。
他嘴角噙著一股笑,絲毫看不出正在承受痛楚折磨,輕聲反問:“是嗎?”
謝小舟撿起了地上帽子,拍去上麵灰塵戴在了頭上。羽毛帽帽簷垂下,陰影遮住了他小半張臉。
“您認錯人了,我隻是一個可憐流鶯罷了。”他這麼說著,巷口燈光灑下,一道窄又紅血跡描繪在了臉頰邊上,格外楚楚動人。
而在肮臟小巷中,開膛手屍體靜靜地躺在一旁,麵部朝上,一雙眼睛望向了天空,仿佛是在控訴謝小舟謊言。
醫生目光散漫地掃過。
身為醫生,他一眼就看出了開膛手身上致命傷是在哪裡——在心口,乾脆利落,一擊斃命。
那傷口漂亮整齊,就連他都忍不住讚歎一聲。
而謝小舟還在他表演。
他咬著嘴唇,嬌弱地說:“我隻是想出來賺兩枚金幣而已。不然話,誰會冒著這個險在半夜出來呢?”
醫生從開膛手身上收回了目光,轉而望著了麵前少年。
少年穿了一條洛可可風格裙子,華麗、複雜又貴氣,明明是女裝,可卻並不顯得突兀。
他剛才與開膛手搏鬥了一陣,華麗裙擺被撕裂了一大部分,就連礙事鞋子都被踢掉了。蕾絲裙擺下,可以看見,一雙白生生腳踩在了泥濘地上,凍得發紅。
薔薇。
帶刺。
醫生隻想到了這兩個詞彙。
不過他見謝小舟否認了,也並不勉強,隻是歎息了一聲:“是我認錯了。”
承認,或者不承認,又有什麼區彆呢?
他總能得到他想要。
不管是死,還是鮮活。
謝小舟感覺背部有點發冷。
醫生是沒有上次拍攝記憶。
所以,醫生隻是來詐他,根本不記得他是誰。
於是謝小舟放下了心,怯怯地說:“我不是您要找人……我還要接客,要不,我先走了?”
說著,謝小舟往後退了一步。
隻是還沒走出巷子範圍,就聽見外麵傳來一聲烏鴉啼鳴聲,淒厲刺耳。
“嘎——”
烏鴉翅膀張開,從上方飛過,謝小舟目光不由自主地隨著烏鴉移動。
轉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醫生已經站在了他身後。
醫生擁有歐洲人血統,身材高大,健壯而不臃腫。謝小舟身高不算矮,可在醫生麵前,還是顯得纖瘦小巧。
陰影落下,醫生幾乎將他整個人都籠罩了起來。
在這麼近距離下,醫生更真切地聞到了一股薔薇花香,那是來源於謝小舟身上傷口。
謝小舟裝備了“薔薇少年”SR,在獲得複活次數同時,也變得脆弱了起來,稍微被碰觸一下,便會留下一道紅痕。
而他手腕上,正橫著一道傷口,是被開膛手尖刀劃破而留下。
鮮血泊泊流出,順著指尖滴落。
不見血腥味,反倒是一股薔薇花香。
醫生出於職業原因,不知道見過多少具屍體,品嘗過多少血液,隻需一聞,就知道這血液與吸血鬼古堡留下來如出一轍。
醫生說:“你需要治療。”
謝小舟順著他目光看了過去,這才恍然察覺到疼痛。
醫生以一種不容許拒絕力道,捏住了謝小舟手腕:“正巧,我是一位醫生。”
謝小舟委婉拒絕:“我沒錢。”
醫生回敬以三個字:“我,免費。”
謝小舟:“……”
這三個字是不是有點耳熟?
“好吧……”謝小舟抬起了手臂,細細哀求道,“您輕點,我怕疼。”
帽子遮掩下,看不清謝小舟此時表情。
他並沒有感覺到疼痛,不,可以說,疼痛感覺被其他更濃烈情緒所覆蓋了過去。
很難去描述那種具體情緒。
是害怕嗎?
不、不是,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興奮。他興奮於和醫生正麵交鋒。不管最後結局是生是死,這其中過程總是令人愉悅。
這可比那些不堪一擊女巫、吸血鬼之類刺激多了。
在羽毛帽遮掩下,謝小舟躍躍欲試。
但他僅剩理智又告訴他,醫生太過於危險了,如果在醫生身上浪費時間,就是毫無意義冒險。
理智與情緒不停地拉扯,最後來到了一個平衡點。
謝小舟想,他必須要偽裝得像是一個正常人,呃……應該是正常流鶯。然後從醫生身邊安然離開,去尋找下一個獵物。
於是他安靜地等待著醫生包紮。
為了不驚擾到他薔薇,醫生這次出門並沒有帶他裝備,現在便隻能扯下襯衣一條,包裹住了謝小舟手腕。
一圈又一圈,白色布條纏繞起上,氤出淡淡血跡,顯得格外脆弱。
等包紮完了以後,謝小舟垂下了手,餘光一瞥,對上了醫生深邃眼眸,小心翼翼地問:“您、還有彆事嗎?”
醫生慢條斯理地開口:“你還要去接客嗎?”
謝小舟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醫生:“嗯?”
謝小舟:“是。”他眼睫上掛著一點淚珠,就連眼尾蔓延出去薔薇都垂了下來,“生活不容易,為了兩枚金幣就要出賣身體……”
話還沒說完,他就見醫生抬起了手,手掌間,赫然躺著兩枚金幣,上麵刻著國王頭像,金光燦燦。
謝小舟話音戛然而止。
是他想那個意思嗎……?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聽到一股優雅腔調在耳邊響了起來:“我很好奇,你說——無上愉悅,是什麼體驗。而且……”醫生攤平了手掌,將兩枚金幣送到了謝小舟麵前,“我是你客人,不是嗎?”
謝小舟垂眸,金幣上折射光芒閃爍。
接,還是不接,是個問題。
【接啊接啊!】
【我差這點流量嗎?快給接】
【接下來好像會發生一些不太和諧內容,對未成年鬼影響不太好吧?】
【放屁,都當鬼了,還什麼成年未成年,我要看,快讓我看——】
謝小舟略微遲疑了片刻,伸手收走了那兩枚金幣,塞入了口袋中,然後握住了醫生手腕,欺身而上:“好呀,我會讓你體驗一下……”他語調輕緩,帶著一股挑逗笑意,“什麼是無上愉悅。”
地麵上。
兩人影子交疊在了一處,搖搖晃晃,走向了巷子儘頭旅館。
身後。
烏鴉百無聊賴地站在牆頭,用鳥喙梳理著羽毛。
嘎嘎!
假裝正常人醫生,真沒意思。
***
巷子儘頭旅店24小時開張。
現在是深夜,來光顧隻有流鶯和她客人。
前台服務生昏昏欲睡,門口懸掛著風鈴清脆響起,他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