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硯成肩背直成了一條線,他明白出國修養這幾個字意味著什麼。
時時刻刻有梁霄的人盯著,後半輩子彆想再踏入故土一步。
眸光低垂,餘光捕捉到垂在身側的一截素白手臂,手指向內扣著,一圈圈百無聊賴地繞著餐布。他垂在身側的那隻手就這麼鬼使神差纏了上去,借著遮擋握緊了她的手指。
“沒意見。”他說。
“沒意見就好。”
老頭陰陽怪氣地出氣:“看你也不是什麼念舊情的人。問了白問。”
池顏被他突然纏上的手指弄得一頭霧水,不繞餐布了,改在他掌心磨蹭。驟然聽老頭這麼說一句,替他不開心,故意插了嘴:“爺爺,您彆老說他了。阿硯自己做事有分寸。”
“再說,他挺懂人情味的。”
後半句聲很小,不過近在咫尺的人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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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梁霄也是這麼好一句壞一句地說話,養成了習慣。
一邊喜歡著唯一的孫子,一邊又極其苛刻。像是把對兒子的愛都轉嫁到了他身上,又像是順帶把對溫儀的反感也同時糅合到了一起。
以至於對他時好時壞,脾氣難捉摸得很。
池顏是個不肯吃虧的人,連帶著不肯讓他吃虧。
當頭聽梁霄說這麼一句,立即要替他反駁回來。
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指輕輕敲了兩下,好像在說他不介意。
池顏撇嘴,沒發揮各人自掃門前雪的優良傳統,又說:“爺爺,事情都處理完了,就這麼過了吧。難得回家吃頓飯,大家都高興高興?”
因為是她開的口,老頭哼了哼氣沒說話,就是臉還是黑的。
池顏偏頭,用口型說:“小意思。”
她開口打了岔,飯桌氛圍就沒任由這麼僵持下去。
摸透了老木頭和小木頭的脾氣,池顏一人給布了點菜從中斡旋,老頭的臉立馬緩和下來。
飯後也沒再叫梁硯成去書房再談。
池顏頗有成就感,窩進沙發裡吃著水果給閨蜜炫耀:【我們家得開個林場,估計比現在賺錢多了。家裡老的小的都是木頭,還挺好玩兒】
【還是你心理強大,就你辦婚禮那會兒見過一次小木頭的爺爺老木頭,我天,我到現在都忘不掉那張嚴肅的老臉】江瑞枝隔著屏幕膽氣很大。
裴芷也讚同:【是有點嚴肅,我也記得】
【不至於吧寶貝們,你們要真這麼說,梁硯成冷臉的時候也不比他爺爺弱吧】
池顏手指飛快地敲敲敲:【我還睡他呢】
她這邊在愉快地聊天,王媽叫人收拾好餐桌跟進了書房,小聲和老爺子說:“剛才您那個位置看不見,我看他們小夫妻倆好著呢,餐桌底下還拉著小手兒。您甭操心。”
老頭虎著臉,滿臉不痛快:“好著也不給我生重孫,兒子養廢了孫子半廢不廢。我成天在家連個趣事兒都沒有,沒著沒落。”
“急不來。”王媽勸慰,“感情好重孫就這兩年的事,您不能給壓力。”
“哦,我不給,我不給就儘著他倆瞎折騰?”
他氣不過,想想杵了杵豹頭拐:“湯燉好沒?我盯著吃完才能走。”
“好了好了,我這就叫人去上。”
王媽出了書房徑直朝樓下客廳去,這事多少有礙男人麵子,她在樓道口朝池顏招了招手:“小顏,來一趟。”
池顏字打一半,把手機丟在桌上就去。
王媽找了個借口找池顏去看彆人送到老宅來的珍貴物件兒,讓她隨便挑喜歡的叫人送到新居去。
客廳那,梁硯成從外接完電話回來剛坐下,一盞騰著熱氣的人參鹿茸湯就送到了麵前。
他垂眸盯著看了一會兒,平聲問:“什麼意思?”
滿屋子傭人隻有王媽跟著年歲長,堪比長輩,其他的人人怕這祖孫倆。
默了許久,小聲說:“老爺子交代的。”
她木頭樁子似的杵在沙發邊,好像不喝完就不走似的。
梁硯成看這陣仗就明白了老頭的意圖,太陽穴一個勁地跳。不遠處池顏和王媽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他抿了下唇沒管還燙不燙,悶頭就喝了個精光。
繼而冷聲:“拿走。”
這聲比鬼催還有效,傭人端起空盞就跑,生怕還被留下。
池顏挑完東西回來看他已經回到客廳,臉色在客廳白光下陰沉沉的,額頭卻沁出了一層細密薄汗。
她一下想到了自己丟在桌案上的手機,剛離開之前,話題還停留在不怎麼文雅的地方。
更何況……她記得當時就敞開微信界麵上,說不準,還被他瞧見了自己的備注。
要不然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這回真是運氣不好,才說完小木頭冷臉不比老木頭差,就叫她碰上了。
池顏左右各看一眼,王媽去了廚房,客廳又剩下他們二人。
她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挨邊坐下,摸過手機偷看一眼。
江瑞枝沒在睡不睡的話題上與她深入交流,那他臉色這麼難看,一定就是……
池顏用肩蹭了他一下,小聲說:“你知道吧,就是有的夫妻之間會給對方起昵稱,就會顯得親密一些……”
梁硯成這碗補湯喝得細細密密冒汗,身上並不舒坦。
當下表情並不好看,“嗯。”
池顏隻以為他真的很介意以此為備注,當著他的麵切換進名片,遞給他:“那行吧,你不喜歡你換一個,叫什麼都行。”
目光輕飄飄落在名片備注上。
梁硯成覺得自己不止太陽穴,連眼皮都在跳。
他才明白過來剛才一係列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麼意思。還有時不時說脫嘴,叫他木頭的那一兩聲。
喉結滾了一圈,他問:“萬年……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