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顏不喜歡欠人情, 在這件事上態度很強硬。
她掃視一圈,紙巾盒剛見底,吧台有她剛拆下來的氣泡水包裝紙。背麵白底, 透著一點正麵映過來的棕櫚綠。
不愧是精通吃喝玩樂的edson家, 整個吧台到客廳,連根筆都沒有。
池顏從還斜掛在肩上的包裡摸出根眼線筆, 刷刷幾下把自己的聯係方式填了上去。
遞到他眼皮底下:“改變主意了可以聯係我。”
他肅著臉沒什麼表情, 看起來並不是很想收。
池顏用手指夾著晃了晃, 意識到剛剛的語氣不像弄臟了一件白襯衣,倒像什麼富姐姐包養野男人似的。她被自己新形成的想法尬穿地心, 不管不顧塞進了他手裡:“嗯, 就衣服的事。”
塞完聯係方式,她莫名心虛, 腳下生風跑得特彆快。
也就沒能看見男人垂下手腕, 手指極緩地揉搓幾下。那張強行塞進他手裡的棕櫚色包裝紙劃出一道弧線。
咚一聲輕響,精準地落入不遠處的垃圾桶。
***
假期過後的第二周,江源才從國內回來。
說好二三五不來騷擾, 他就把這三天的時間雷打不動用去他小學妹麵前晃存在感。
然後剩下的四天,總會習慣性提一嘴。
梁硯成懶得聽, 冷嘲熱諷也架不住江源會說, 如同戲外人般時不時非得聽一兩句戲裡說的事。
突然有段時間,江源不去了,每次想說點什麼就像卡在了喉嚨口欲言又止的。
梁硯成本來就不感興趣, 更不會善解人意主動詢問。於是就像翻了篇, 終於沒人再提那位仙女似的學妹。
英國夜生活很無聊, 連便利店都不一定徹夜點燈, 夜裡的去處似乎隻剩下pub。
很多人隻身前往不是為了聚會也不為買醉, 隻是小酌一杯。
這天趕完報告出來,臨近午夜。
春寒料峭的夜,飄著零星微雨。整條街陷入了朦朧雨霧交織的夢。
從這頭望過去,除了路燈孤獨點亮,隻剩樓下小酒吧還透出昏黃色的光。微光被門上嵌著的彩色玻璃割裂成一塊塊斜方,映在地磚上。
梁硯成抬腕看了眼表,轉身推開酒吧木門。
風鈴清脆叮當,門開的瞬間給無聊的夜添了幾分生動。
他在木質吧台前坐下,要了杯世濤。比起國內club的氛圍,英國的老式pub更讓他喜歡。像午夜歸家路上一盞燈,安靜又不失韻味。
苦澀入喉,他晃了晃酒杯偏頭。
就那麼一眼,好像見到了熟人。
長吧台儘頭,最後一盞頂燈餘暉裡,他看到半倚著牆軟若無骨的女人。
她長發散在肩頭,不知是燈影的作用還是其他,側顏看起來瘦了很多。麵前擺著一杯加冰白蘭地,冰氣爬滿杯身,把裡邊透明的琥珀色液體襯得霧蒙蒙的。
像這個季節的天。
梁硯成目光長久地落在角落。看到她把碎發彆到耳後,看到她始終靜靜看著麵前那杯琥珀色液體。神色很空,仿佛透過那杯白蘭地在看其他。
目光收回,落在自己麵前那杯世濤上。
女孩子喝那麼烈的酒。他輕嘲。
沒有任何交集,梁硯成喝完自己那杯打算離開。
從洗手間洗完手出來,第二次路過她身邊,他從容掠過,隻是這次突然聽到了點聲音。
純正的中文,和此時午夜pub的環境有些突兀。但指向性很明確,因為是中文,所以隻可能是在同他說話。
他頓下腳步,聽到她啞著嗓子重複了一遍:“有煙嗎。”
很啞,或許長時間不吃不喝隻有煙酒,就是她現在這副模樣。
梁硯成皺了下眉,反感:“沒有。”
他沒等對方再開口,徑直出了門。
英國的天微雨連綿,街角路燈在雨霧中格外氤-氳。他一路繃著臉走過街角,餘光瞥到便利店熒光色的招牌在雨中惹眼閃爍。
說不清為什麼,他鬼使神差進去買了包煙,女士的。
出門兩步之後忽然折返回去,再出來時風衣口袋裡又多了包男士煙。
還是剛才那家pub,隻是出來走了一圈的工夫,裡邊客人變少了許多。
他把兜裡那包男士煙啪一聲丟在吧台上,麵色不佳。
見她望過來,借著燈光才看到剛才沒看清的,她眼底布滿了紅血絲。他動了動薄唇,聲音很冷:“剛好摸到外套口袋裡有。”
躺在吧台上那包煙不是簇新的,開了封,裡邊空了一半有餘。
池顏點了下頭,“謝謝。”
聲音還是沙沙的,像萬千棱角,開一句口紮一下心底的柔軟。
她敲出一支煙,夾在指尖,動作看起來並不嫻熟。
沉默半晌,她突然抬頭:“借個火。”
這次的沉默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更長,長久的對視之後,能看到梁硯成腮邊骨骼動了一下,說:“……沒有。”
“哦,沒關係。”
不知道是不是她猜到了什麼,隻是低頭短促地笑了聲,轉身去找酒保借火。
出門右轉有塊通風的公共區域可以抽煙,兩三煙鬼聚在一起邊吞雲吐霧邊胡亂聊著。池顏探身往酒保指的方向看過去,點了點頭。
她從高腳凳上下來,邁出兩步忽然頓了下,轉身朝他揚了揚指尖的煙:“謝了,還有事嗎。”
“沒有。”
“嗯,那謝謝。”
她再次道完謝,趿拉著腳上那雙細高跟往抽煙區走。
白皙腳踝上銀白色的扣亮得晃眼。
梁硯成站在原地,看著她問裡邊的人要了火,低頭抽了一口。長發披散而下,她抬手抵了下鼻尖,像被嗆到但又沒好意思咳,硬憋著,眼角通紅。
下一秒,眼淚都像要下來一樣。
他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隻是出門路過那片區域時,冷著神色留了句話。
他說:“抽煙喝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