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顏抬眼看著逐漸淡在夜色裡的身影,躬身緩緩蹲下。脊背纖瘦,隔著單薄衣衫硌出一節節脊骨的形狀。
她在昏黃的路燈下發了會兒呆,垂手掐滅了指尖猩紅一點。
***
回到住處快要淩晨。
門邊佝僂著個黑影。
梁硯成抬腿碰了碰那團影子:“自己家沒床?”
“唔……”
江源睡意朦朧眯起眼:“回來了?靠,這麼晚。”
梁硯成開門進去,沒搭理。
“我今天在你家湊合一晚,我那棟斷電真他媽要命。”江源絲毫不客氣地換鞋賴進客廳,往沙發上一仰:“這麼晚你乾嗎去了?”
“趕報告。”
裡邊傳來淅瀝水聲,混雜著男人波瀾不驚的語調。
“這麼拚命乾嗎,你們老梁家又沒人跟你爭。”
江源嘟噥了一句,突然驚起:“哎對了,你拷的那資料在哪,我都給忘了。”
“U盤。”
“U盤在哪?”
梁硯成嘖了一聲:“外衣口袋。”
江源起身去摸他丟在沙發上的外套,內袋鼓鼓囊囊的。他一探手,摸到一手煙草味。
浴室水聲驟停,梁硯成突然砰一聲打開了門:“等等。”
江源:“……”
兩人互相瞪著,江源抿了下嘴:“操,你可以。女士煙,你不是說不找女朋友嗎?我就不該信你,你這人——”
他醞釀了下語氣,感歎道:“一找還找這麼野的。”
梁硯成無聲閉了下眼:“買錯了。”
“騙鬼呢?”江源嗤聲,“買什麼還能買錯,買成女士煙?方方正正,你買避-孕-套啊?”
梁硯成徹底沒了與他相談的心思:“沒事回你自己家,我還要看報告。”
“我家斷電了啊兄弟。”
“睡覺不需要電。”
江源愣著沒動,半晌敲了敲桌上的煙盒,指指他:“沒勁。你就藏吧。遲早露餡。”
一看梁硯成冷透了的臉,他就知道這人今晚心情不好。
江源嘟噥了一句往外走:“我就不信咱們這的華人圈有我不認識的姑娘,我就等著你暴露。你等著吧。”
快到門口,江源躬身找鞋。
就聽身後腳步聲響起,他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玄關口,目光沉沉落在自己身上。
“你這幾天……”
“乾嘛?”江源抬頭。
“怎麼天天往我這跑。”
梁硯成這句問話轉了十八道彎,誰都沒法聽出他的真實目的。
江源被他一問,忽然想起這些天惆悵的源頭來,突然冒出了傾訴欲。他鞋也不找了,轉頭就回到客廳,從吧台取了個方形矮杯倒上威士忌。
“你知道我那小學妹吧?”江源喝了口酒慢慢開口。
“你以為我願意來你這,悶得要死我才不樂意。”他歎了口氣才道:“都說女人脆弱的時候容易被趁虛而入。我這段時間都沒敢去找她。”
“……”
梁硯成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江源:“你說我們這樣的家庭戀愛可以,結婚那是另一回事。要是她願意,我們輕輕鬆鬆談個戀愛隻是玩玩倒挺好。萬一這會兒我去趁虛而入了,她認真了,真愛上我,要玩認真的……這我不行。”
梁硯成沒話往下接,良久才說了一句:“你不如做夢。”
江源差點原地給他翻個白眼,杯子往桌上一碰:“我說認真的。她家裡的事你不知道吧?前段時間她沒在這是回國了。她家裡,出事了。”
梁硯成始終沉默著,江源繼續說:“她爺爺和爸媽在外麵出了事故。”
中間大概停了十幾秒。
江源才歎了口氣:“都沒了。”
“處理好國內的事待了一段時間就回來正常上課了,你說這事換哪個小姑娘吃得消,不都得萎靡個一年半載的。她能這麼快回來,我是真沒想到。”
“你說這時候,身邊要是有個男人對她噓寒問暖。換我,我就愛上了。”
江源獨自往外倒苦水,梁硯成一言不發聽著,目光始終落在那包女士煙上。
“你說是不是啊?”江源聽不到回音,不厭其煩問著。
前麵江源又說了什麼,梁硯成沒聽到。
他移開視線,停在方杯裡的琥珀色液體上,好像想通過那杯酒,看到更多。
良久,意味不明嗯了一聲,也不知道到底在回答哪句。
***
幾個月後,再一次看到她是在她們學校門口。
那天是難得的晴天。
他從研究室出來漫步回家,就一抬眼,看到她坐在花園長凳上,被透過樹影的斑駁日光灑了一身柔軟。
邊上有人正和她說著話,似乎說到高興處,手舞足蹈的。
她仰頭認真地聽,眼睛微微彎起,像在笑,很安靜地笑。
不知道為什麼,那天的笑在他眼裡像把刀,割得他很難受。
午後日光靜謐,樹影婆娑。
他就這麼站在街角風口,安靜看著,任由風灌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