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唐二娘, 唐玲琅?”
唐玲琅穿著一身豔紅色紗裙,當她作揖之時,胸口那一片雪白半露, 十分奪目。
她微微抬起頭,濃妝豔抹的臉上帶著淡笑:“唐玲琅已經是奴棄用的名字, 奴喚召若,曹公可以叫奴此名。”
曹隆道:“原本是個世家貴女,卻舍棄了優越的身份,自願稱奴。這事兒說出去, 隻怕會丟儘唐家的顏麵, 讓你那位叱吒博陵的好妹妹蒙羞啊。”
聽到曹隆提及唐見微,唐玲琅的眼裡掠過一絲清晰的冷意:“曹公莫說這些無用事,召若已和姓唐的毫無瓜葛, 且視為仇人。曹公知道路繁便是那唐見微的左膀右臂,若沒有路繁, 閒來館必定無法在鈞天坊經營。想要打擊唐見微的氣焰, 折了路繁這隻臂膀便是最要緊的事兒。曹公也不想被唐見微壓一頭, 在長公主麵前顏麵儘失吧?”
唐玲琅所言, 的確擊中了曹隆的要害。
曹隆將手裡的這杯烈酒一飲而儘,重重地把酒盞敲在矮案之上,眯起眼睛問唐玲琅:“你有什麼辦法,說來聽聽。”
唐玲琅道:“奴這月餘一直跟著路繁, 此人並非男子, 而是個女的。”
曹隆眼睛微微一睜, 難怪……總覺得此人氣質與普通男子有些不同, 原來竟是個女人。
那倒是新奇, 他行走江湖數十年, 極少見到武藝如此高強的女人。
“即便是女人,也不是個容易對付的善茬。”
“的確不易對付,可隻要是人,就有弱點。路繁的弱點,便是她的夫人童少臨。”
唐玲琅將她的計劃一一告知曹隆:“……若是此計可行,往後路繁便是奴的掌中之物,奴讓她朝東她不可朝西,閒來館必能夷平。除此之外,還能從童家長姐童少臨入手,重重打擊童氏氣焰,一舉多得。”
曹隆緩緩地給自己倒酒,獨自飲下一杯之後,問她:“若是事成,你要什麼。”
唐玲琅走上前來,凝視著曹隆的眼睛。
距離之下,唐玲琅的臉上敷著一層厚厚的胭脂,卻也掩蓋不住疲憊至極的倦容,而這倦容反而顯出異樣的亢奮:
“若是事成,奴要三樣事物。”
“說來聽聽。”
“一要白銀萬兩。”
“這個好說。”
“二要路繁其人。”
曹隆笑了笑:“任你處置。”
“三……”唐玲琅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我要唐見微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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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繁今夜依舊未回童府。
阿周和小五他們都納悶:“老大,怎麼又不回去啊?”
路繁道:“我留下來與你們喝酒不好嗎?”
“好是好……可,大嫂剛剛回博陵,你婆婆和公公都來了。你不想回去與家人聚一聚麼?這可不像你啊。”
在童家的小輩口中,路繁是大嫂。但在路繁幫派兄弟這頭,也喊童少臨為“大嫂”。
路繁隨手將進貨記賬本給丟到阿周的腦袋上:“囉嗦什麼。”
阿周:“……”
不敢吭聲了。
老大這幾天看著很暴躁,鐵定是跟大嫂吵架了。
這時候的老大不能惹,除非小命不想要了。
阿周和小五到後院打水時,見有個人影矗立在後院門口,大半夜的可是嚇得他倆吱哇亂叫了一頓。
“彆怕,是我。”
他倆定睛一看,這不是大嫂嗎?
童少臨手裡拿著個籃子,懷裡還抱了些衣物,走過來將這兩件事物都交給阿周和小五:
“麻煩你們幫我把衣服和酒食送去給阿多。”
童少臨笑容甜美,一如既往。
阿周和小五都摸不著頭腦:“大嫂,你倆吵架啦?”
童少臨沒多說,笑容不減,卻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隻是說:“阿多在哪兒?我去看看她。”
“老大在東屋呢。”
“謝謝。”
童少臨輕步到了東屋,沒進去,隻是透過半敞開的窗戶往裡看。
安靜地看了路繁片刻,無人之時,偽裝的笑容漸漸散去,凝視著獨自喝酒的妻子,眼裡滿是不舍的愁緒,和思念的痛楚。
看了一會兒之後,童少臨也沒打擾路繁,便要走了。
“大嫂。”小五上來小聲說,“雖然這是你們兩口子的事,我沒成過親,沒媳婦也不太懂,可是吧,人和人之間怎麼交往我還是明白的。心裡有什麼疙瘩得說開了才好,就這麼悶下去,身上的傷口都不容易好,何況是心上的呢?”
童少臨沒想到小五這孩子年紀不大,說起話來倒是能觸動人。
童少臨對他笑了笑,說:“有些事我自己明白就好,她不必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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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繁這幾日夜裡都在飲酒,幫助入眠。
晝時有些昏沉口渴,但貨物清點和交割時卻需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絕不容許自己出錯。
那日她和幫派兄弟到碼頭點貨,遇到了阿泖。
“你是阿照的妻子,對嗎?”
那阿泖上來打招呼時,路繁一眼就認出了她。
那日便是她提及了名為臨沅之人。
路繁有點心煩,不是很想搭理此人,但是出於禮貌還是對她略施手禮:“某姓路,名……”
“我知道。”阿泖搶先一步說,“你是路繁,我早就認識你了。”
路繁“哦”了一聲:“閣下找我何事?”
阿泖目光在她俊美的臉龐上流轉了片刻道:“早就聽聞路娘子俊美非常,時隔這麼多年再瞧,依舊讓人心動難抑。”
路繁蹙起眉頭,正要說,我已成婚多年,閣下說什麼心動未免太過無禮。
她還未說出口,阿泖便笑著說了句她完全沒料到的話:“難怪可以教人著魔,讓阿照嫉妒到發狂。”
路繁心中一震,總算正眼看這人了。
阿泖個頭不高,圓臉大眼,倒是典型的闌縣女子長相。此時阿泖正笑眯眯地看著路繁,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
路繁:“我聽不懂。”
阿泖撐著路繁的馬車,迎著水麵上送來的熱風,笑著說:“看來你和阿照成親這麼多年,阿照都沒跟你說實話嘛……那我問你,你對臨沅可有印象?”
“不識。”
阿泖聽路繁兩個字打發了,不禁歎息:“可憐的臨沅,對你那般癡情,總是在暗中窺視你,照顧你,死了這麼多年,你都不知道她是誰。這麼說好了,臨沅可是阿照的初戀,捧在手心裡疼的人呐,隻可惜臨沅並不愛阿照。這叫什麼,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一個愛著一個的,可真是個難解之結。”
在聽到阿泖說這番話之前,路繁也不是沒有往這方麵猜過。
事實上這幾日,路繁早就猜過無數種可能,而親耳聽到阿泖所說的話,依舊教她心上猛痛。
阿泖看路繁沉著臉,眼眶越來越紅,她嘴角藏著的笑意也越發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