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自己讓我隨便說的啊。”
“那你也彆真這麼隨便。再說,你瞧天子那一身貴氣,跟誰說話都像是在視察,能是個隨從?”唐見微想了想說,“說她是二姐的隨行大夫好了。”
童少懸:“你這隨行大夫和我那隨從有差嗎?”
回頭再有人問衛襲的身份,唐見微和童少懸就大大方方地跟大夥兒說——這位衛大夫是宮裡的禦醫,天子疼愛貴妃,知她遠行,生怕路途上有個頭疼腦熱的,身邊跟個大夫,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也能幫她拿捏。
一聽是宮裡專門給皇帝看病的禦醫來了,菿縣鄉裡鄉親們可是激動壞了。
家裡但凡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拉著過來給禦醫瞧瞧,更不用說那些久治難愈的,甚至趕了十裡山路來,就為了讓衛大夫看上一眼。
不被小孩纏,卻被病人纏到頭疼的衛襲:“……”
將天子坑得更慘的唐見微和童少懸:“……”
唐見微和童少懸生怕天子一怒之下會降罪,沒想到天子居然還真的像模像樣地給人號脈、寫方子……
唐見微對童少懸道:“阿念,你當去提醒提醒陛下,這藥房子可不好隨意寫,藥吃錯了可是得出人命的。”
童少懸好奇地站在衛襲身邊看了一會兒。
衛襲似乎不是隨意胡寫,她是真的在查看病人的舌苔、眼瞼,認真地號脈相。
童少懸雖然看不太懂藥方子,但覺得她寫的幾味藥似乎也有些道理,便記下了,回去問唐見微。
唐見微常年為童府上下準備藥膳,對岐黃之術也略知一二,聽童少懸所說,立即便確定了。
“陛下真的會望聞問切!”
二人更覺驚奇,悄悄地躲在一旁觀察。
衛襲看診的手法有些生澀,但從詢問到開藥,全都有模有樣。
隱約能從她臉上瞧出一些甘之如飴的歡欣。
“你們在偷偷看什麼呢?”童少灼的腦袋從她們倆挨在一塊兒的臉中間伸進來,“咦?你們在偷看我家衛姐姐!”
“噓。”童少懸捂住她那咋咋呼呼的嘴,“二姐你瞧,陛下她真的會看病。”
童少灼趴著看了半天,奇道:“衛姐姐不僅長得傾國傾城,竟還能妙手回春。既能治國又能治人,這世間怎會有這般完美的女子?”
唐見微和童少懸:“……”
一位婦人抱著個稚兒來找她瞧病,稚兒猛打噴嚏,一下子噴出一大串的鼻涕,沾在衛襲的袖子上。
衛襲低頭瞧了一眼,動作略有些僵硬。
婦人“哎呦”一聲,可是嚇壞了。
衛襲這身綾羅綢緞即便再不識貨的人,看著埋在暗紋裡的金線也知道昂貴非常,大抵是宮裡的貴人才有資格穿的,普通的老百姓一年賺的血汗錢都未必能買上一尺。
這一串鼻涕噴上去,華服可不得毀了?
在一旁看著的童少懸等人心裡也是一咯噔。
天子這身常服可是西域貢品,有銀子也買不到的。
而且衛襲平日裡極愛乾淨,被這汙物沾染,隻怕要惱羞成怒。
那婦人驚慌失措,臉都白了一層,責罵了稚兒之後,立即上前來要用自己的袖子幫衛襲擦乾淨。
童少懸怕衛襲真的著惱,這婦人一家子得人頭落地,立即上前要為她求情,沒想到衛襲起身溫和道:
“不礙事。我進去洗一洗便好。”
衛襲進屋淨洗,童少灼跟著去了,童少懸和唐見微便趁機招呼鄉裡鄉親的先回去吃飯,衛大夫看了一早上的病也需要休息休息,緩緩喝口水。
鄉親們暫時離開,童少懸進屋先行禮。
“在這兒不用多禮,惹人生疑。”衛襲抬著袖子,童少灼正在幫她用布一點點沾掉汙物。
童少懸:“是……陛下,您真的會醫術啊?”
衛襲“嗯”了一聲道:“小的時候跟人學過。”
童少灼好奇:“陛下竟學過醫術?與誰學的?”
衛襲低垂著羽睫:“莊贇。”
聽到這個名字,童少懸心頭一緊,她那倒黴二姐還繼續問:“莊贇?那是誰?”
衛襲也沒想瞞她:“皇後的四叔。”
一時間,屋內安靜如陵園。
衛襲道:“小時候我阿娘身體就不太好,我學習醫術便是想要替她看病。不過後來也沒派上用場。剛才那個小孩兒呢?”
童少懸道:“我讓他們先回去了。”
“你可知他們家住何處?那孩子病得不輕,不可繼續耽誤。童長思,一會兒你帶我去尋那家人。”
童少懸以前以為衛襲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沒想到還能在菿縣見識到她真正愛民如子的一麵。
或許她一開始不是被當做儲君培養起來的,未嘗不是件好事。
即便缺失了儲君教育,缺失了往她身上栽種更多的帝王之術的機會,可她自行於苦難之中成長,學會了一位帝王該有的一切。
而那顆溫暖之心,依舊被她安然無恙地護在堅硬的甲胄之中。
童少懸鼻子裡有些發酸,心上一陣慨然。
這便是大蒼的天子,是她要用一生輔弼的君主。
……
衛襲在菿縣當了幾日的大夫,不僅為人抓藥看病,更是貼了不少藥錢。
趁此機會,她在周邊的幾個縣城走訪,記下需改製之處,待回到京中派專門的禦史來督查、治理。
長孫胤過世之後的這段時日,每日都有長孫宗族的人、舊徒故吏來府上吊唁。
就在衛襲她們準備離開之時,呂簡和瀾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