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沒錯,但也不可妄自鄙薄,聖上之意我想來也能猜到一些,無外乎想要保你,官場之中,爾虞我詐,不亞於戰場敵我雙方拚殺,隻不過戰場之上賭的是自己一人之命,而官場之上卻是全部身家。你父親和我這些年都是如履薄冰,想來你的身份和檔案早在你成為解元那日就被人呈上到禦案之上,聖上若是賜予你官位,間接的讓你身在死地,再加上你父親又是九省統製這樣的武官,免不了遭人嫉妒,到時候你王家頃刻之間就成為眾矢之的。”林如海麵色凝重的說道。
“老師所言,弟子受教。”
“嗯,不過看你的樣子,想來你心中並無怨懟之意,至於我剛剛所說之言你未必不知其中緣由,你是我的弟子,也是我這一生之中唯一收的弟子,若是我早遇見你,我亦無憂也。”林如海望著書桌前的那一張張白紙,不免悲傷,隨後有咳嗽了幾聲,繼續說道:“我自知天意難違,原本這事我打算求你父親的,但是你父親卻是拒絕了。”
“老師,我知道您的心事,可是我怕......”王攸神色驚疑不定的說道。
“你所憂之事你父親和我說過,但如今你是二元進士,又是今科探花,若無聖上此舉,我亦不能決斷,王氏有你,無虞也。”林如海似乎鬆了一口氣,“若是可以的話,我想將黛玉托付給你。”
“這......”王攸聽到林如海的最後一句,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隨後又聽林如海繼續說道:“然而天不假年,有些事老師來不及做了,這也是我之前歎息未曾早遇見你的原因。”
“老師,您放心,妹妹我會照顧好的。”王攸叩首答應道。
“唉,我知道這有點對不住你,頗有強人所難,這是我給你的,記住,等我死後再看,還有信中內容隻你一人知曉......”林如海歉意的說著,隨後從暗格之內取出一封書信遞給了王攸,後來又想了想,“若是黛玉要看,便給她看吧,她若知曉,亦不枉我之苦心。黛玉從小身嬌體弱,心思聰敏......”
未待說完,房門便是被打開了,進來的人正是雪雁,雪雁見到書房之內除了老爺林如海之外,地上還跪坐著一個少年人,心裡想到這應該就是潤竹口中那個王家大爺了。
但此時姑娘要緊,雪雁不好細細打量,連忙說道:“老爺,姑娘她暈倒了!”
林如海一聽此話,大驚失色,連忙起身,和雪雁二人出了書房,直奔林黛玉的院中。王攸原本也想要過去,不過突然想起薛寶釵那件事和母親對自己說的話,隻好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至於手中的信,雖心中好奇,但也不好違背師命。
老師想來不日就要駕鶴西去,但心中仍是放不下女兒黛玉,這畢竟是一位父親臨終前的願望吧。
“唉。”望著麵前的空地,王攸也不禁歎息,其實他不是不願意照顧林黛玉,而是一種心理作祟,他覺得自己配不上,林黛玉可是世外仙姝,自古仙者,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正如林如海所說這是有些強人所難的,難得不是如何去照顧,而是怎麼去麵對。
一時間,王攸頗有些不知所措,而且未來之事,變數何其多,黛玉想來是必定要回榮國府的,這是林如海沒有辦法的選擇,他歎息沒有早遇見自己,也是受到了賈母的牽製。
“若是父親在就好了......”王攸喃喃自語道,但話一說出口,他便是反應過來,直接離開了書房,找到魏畑,王醜等人。
不料後者卻是告之王攸,他們去了之前約定好的地方,得到的消息是王子騰於年後便是離開了揚州,前往南麵的交州,視察沿海海防,尤其是西海沿子一帶。
王攸得到這個消息,也頗為失望,隻好再次回到林宅,不過此刻他並未回到林如海的書房,而是去了自己住過的小院內,院內黑漆漆的,也沒有下人丫鬟,後來想到之前黛玉暈倒,想來都去了內宅,所以隻好在林宅前院逛了逛,但心中亦覺煩悶,隻好取出一管長笛,嗚嗚的吹奏起來。
內宅,林黛玉在郎中的調理之下,緩緩醒來,看見父親在身旁,不禁哭了出來。
“爹爹,玉兒不要你走,嗚嗚......”
“癡兒......”林如海心中悲痛,也是淚流滿麵,他何嘗不想,若是能夠活到黛玉及笄,那事也就水到渠成,可是天不假年,自己身體自己最為清楚,但女兒這般哭泣,他更是不忍說出什麼彆的話。
一旁的雪雁,紫鵑一眾丫鬟同樣掩麵而泣,不知所言。外間郎中正在交代王嬤嬤不要讓姑娘過於憂傷,以免日後落下病根,哪料到裡間又是一陣哭聲,隨即歉意的看了看郎中,郎中也知曉這林宅之事,隻能歎息一聲,將一些安神靜氣保養的方子留下,便是離開了。
林如海想到有些事要單獨和林黛玉說,便是屏退了一眾丫鬟。
“玉兒,你在你外祖母那的事我大部分都從雪雁和王嬤嬤那裡知曉了,這也怪我考慮不周,但事到如今,你外祖母家仍是你最好的選擇,你可明白。”
林黛玉隻是哭著,並未答話。林如海知道林黛玉必定聽了進去,又是繼續說道:“我林家到你這,就隻剩你一人,而你年紀小,又不懂事,不能夠出門料理外麵的事物,咱們家也沒什麼親支嫡派能夠幫襯你,將來還是需要靠你外祖母為你做主,至於這偌大的家產......”
說道後麵,林如海頓住了,但在思索一番之後,正色的說道:“玉兒,你可知懷璧其罪的道理,這財帛自古以來便是動人心,我已經基本安置妥當,這點你大可放心。生死有命,我早就看開了,希望玉兒你也能看開一些,雖然我們家沒了香火可繼,但是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我心裡可是歡喜的不得了,你不知道你剛從你娘肚子裡出來的時候,就那麼一點點,隨後越長越大,原本我打算在你及笄之年,給你選個好人家,誰知道如今卻是不能了。這事最終需要你外祖母同意,所以這也是為父不得不把你送到你外祖母身邊的原因。她畢竟是你的親外祖母,縱然不能疼你如嫡親的孫女,但也不會薄待了你。”
林黛玉點點頭,表示知曉。
林如海咳了咳嗓子,繼續說道:“家中財產之中,我留了幾個田莊鋪子放在了你的名下,以備不時之需,至於這地契,到時候會有人交予你。至於這宅院我也留給你,若是將來你不在榮國府了,也可以回到這揚州之地有個落腳之處。”
“爹爹,那人可是你的弟子?”林黛玉頗為好奇的問道。
林如海見到林黛玉情緒漸漸穩定,於是笑了笑說道:“說起來,那孩子你也認識。”
“我認識?!”林黛玉心下一驚,想起潤竹的那句王家大爺,她腦海裡逐漸浮現出一道身影來,那個兩年前在京都王宅內孤獨決絕離開的背影,還有那一句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會是他嗎?
正待林黛玉陷入沉思的時候,窗外傳來一陣嗚嗚的笛音,她精通音律,雖不知吹笛之人吹得是何曲目,但能聽出吹笛人的心境。
有著彷徨,有著困惑,但更多的是憂愁,不過這憂愁卻是需要忘卻的,因為笛音漸漸變得激進,就像水流從原先潺潺的小溪突然湧入湍急的河流之中,其中有著不屈,有著奮鬥,逐漸的綻放自己的全部。
林如海也在一旁聽著,嘴角不禁揚了起來,他雖不知吹笛之人是誰,但是明白這笛音中所代表的一切,縱使麵對千萬險阻,我也願意去麵對。正所謂:雖千萬人吾往矣。
林宅之內,所有的小廝丫鬟婆子都被這笛音所吸引,那是一個白衣少年,頭戴紫金小冠,腰寄玄色鑲玉之帶,端坐在池邊柳樹之下,沒有人上去打擾,但是所有人都發現隨著笛音落幕,心中的哀愁都是少了許多,著實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