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賈璉一行人花了大價錢租用了一艘船,又讓人將林如海和賈敏二人的靈柩一並運了上去,數日以來的守靈,王攸也變得清瘦不少。
“姑娘這幾日還好嗎?”王攸對著麵前的一個丫鬟問道,這丫鬟是林如海臨終前又派給林黛玉四個丫鬟中的一個,名叫絳墨,這四個丫鬟乖巧老實,又識得幾個字,以文房四寶賜名,可見林如海對這四個丫鬟的看中。
絳墨恭敬的說道:“回攸大爺的話,姑娘本就身嬌體弱,這幾日守靈又是廢了不少精氣神,加上秋風夜涼,深夜回房休息的時候得了些喘咳之症,想來是著了涼。”
“可找了郎中瞧過了?”王攸眉頭微蹙,問道。
“大爺放心,郎中已經開了方子,姑娘吃了,這回子想來是睡下了。”絳墨趕忙回道。
“嗯,照顧好姑娘!”王攸對絳墨吩咐道,說完,便是拉開廂房的門走了出去。
此刻已經過了亥時,王攸來到船頭,看著這漆黑的夜,想起了他還是葉鬱的那一夜,不同的是,那一夜,麵前的是萬家燈火;而這一夜卻是漫天繁星。
看著這滿天繁星,耳邊傳來的是流動的江水,可這美景又如何讓王攸快樂的起來,他畢竟還是從葉鬱漸漸的成為了王攸,成為了這紅樓世界中的一個人。
原本的他滿腦子都想著考取功名,努力的掙紮著想要跳出那個悲劇的漩渦,嘴上說著什麼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的話,實際上還不是要逃避,而不是去麵對。王攸知道,不,確切的說葉鬱他知道,他一直都不願意將自己看成是王攸,哪怕是在石氏,王子騰麵前都是以父母相稱,但他依舊不是他們的兒子,這也是他行為守矩,謹言慎行,甚至每日三省吾身的原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以後不用和他們一樣受罪,這是責任。
有些東西王子騰,石氏,姑母,老師都幫他扛下了,但現在父親不在身邊,遠在交州,或者是去了彆的地方,母親和姑母遠在京都,而老師林如海卻離開了這個世界,輪到他承擔了,他再也無法逃避,這責任是老師林如海和父親王子騰商議好一並交給他的。
“潤竹,去拿些酒來!”
王攸對身後的潤竹吩咐道,但許久沒得到回複,王攸隨即反應過來,潤竹去了林黛玉房裡照顧,再想想現在已經是過了亥時,船家準備的酒食想來也沒了,於是又進了船艙,來到另一間廂房門口。
川兒和魏畑以及王醜,王辰六人住在王攸隔壁的廂房內,此刻的他們有人喝的酩酊大醉,早早的睡下,隻留下這四人小聲的交談著什麼。
“川兒,外麵江風冷,你去給大爺送件衣服過去。”魏畑對一旁的川兒說道。
川兒點點頭,當即準備起身去拿衣物,這時,廂房的門被拉開了,進來的正是王攸,四人見到王攸,都各自起身行禮,王醜甚至還準備叫醒王卯四人。
“大爺,彆傷心了,人死不能複生,你想開些吧。”魏畑勸慰的說道。
王攸並不回話,隻是說道:“有酒嗎?我想喝點!”
魏畑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王寅的眼神止住了。王攸盤坐了下來,抓起桌上的酒壺,原本眾人以為王攸會直接灌入口中,但沒想到他卻沉穩的拿起一個小杯子,慢慢的自斟自飲起來。
四人相對無言,隻是看著王攸一杯接一杯的將酒水灌入口中,約莫半炷香之後,王攸又是起身離開了,回了自己的房間。
“大爺他......”魏畑起了個頭,但卻未曾繼續說下去。
“有些事必須要經曆的,我們隻是下人,幫不了他,老爺讓我們跟著他,也是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不得不說我們大爺真的很厲害!”王醜這般評價道。
“嗯!”令魏畑沒想到的是,原本喝的酩酊大醉的王卯,王巳四人居然醒了過來,異口同聲的說道。
“你們沒醉?”川兒驚奇的問道,在場之中,就他不是軍人出身,是王子騰的近身小廝之一。
“我們畢竟身負職責,怎麼可能會醉,想來馬上要到姑蘇城了吧!”王巳笑著回答道。
“咚...咚....”一陣鐘聲傳入眾人的耳內,這是到了子時,這是姑蘇城外一座小山上的名為楓橋寺敲的夜鐘,而這也代表了船已經進了蘇州地界。
揚州離蘇州到也還算近,坐船也不過是一日就到,不過此刻是子時,還得在這船上呆到明日辰時,方可動身。
王攸聽得這鐘聲,原本的睡意也是沒了,他來到書桌前,拿出紙筆,寫下了那首唐代詩人張繼的《楓橋夜泊》。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蘇州的渡口正是這楓橋渡口,楓橋渡口正如它的名字,渡口岸邊皆是種滿了楓樹,此刻正是秋天,楓葉紅火,著實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景。
寫完詩之後,川兒進來遞上醒酒湯和一件厚實的衣物,說道:“大爺,你喝了醒酒湯之後,便休息吧,明日林老爺還得入土。”
“嗯。”王攸淡淡的輕哼道,便是讓川兒出去了。夜漸漸更深了,王攸裹了裹身上的衣物,隨後將書桌前的燈火略微調亮了些,他取出當初林如海遞給他的那封書信,小心翼翼的撕了開來。
隨後取出裡麵的一應物件,那是一張張地契和房契,甚至還有銀契,王攸看到那張銀契上的數目之時,著實被嚇了一跳,因為那是一個不小的數目,整整三十萬兩。
隨著這些東西一道裝著的還有一把鑰匙和一封由林如海親自寫下的信,信中寫道:
文泱,當你看到這封信時,老師已經離開了。這地契和房契你小心收好,至於那銀契上的三十萬兩銀子你更要收好了,這是老師我留給你和黛玉的。說實話,我寫這封信的時候不知道你會不會答應我照顧好黛玉,我一直很遺憾,遺憾沒有早些遇見你,但也很慶幸,慶幸你父親將你送到我身邊,做了我的弟子,也讓我有了第二個選擇。
老師知道有些強人所難,但有些事你還是需要經曆的,我所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你不知道,從我見到你的第一天起,便看出了你的不凡,這想來就是上天賜予我的緣分。我很羨慕你父親有你這樣的兒子,有時候我會在想要是等黛玉及笄了,便將她嫁給你,這樣我也死而無憾了。
可是有些事,我沒法弄清楚,我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人,甚至有時候說出的話就不像是一個黃口小兒,還敢辯駁你的父親,而黛玉我也不願意她接受一個她不願意的人,所以你們的事還需要你們自己解決。我知道我命不久矣,我也無法看到黛玉出嫁的那天了,若是到了那天,你還未娶妻,她還沒有嫁人,我希望你能夠求娶黛玉,這也是我最後的心願;若是她嫁人了,也希望你能夠像一個哥哥一樣照顧他,我不求她榮華富貴,這些留給你的東西足夠她富貴一生了,但隻求你能護她一世平安,我也就放心了。
這些東西之所以給你,不僅僅是因為你是我的弟子,更因為以你進士之身,能夠護住這些東西。若是直接交給黛玉,她一個女孩子,想來最終會落入他人之手,不過你也放心,我做好了安排,你還記得我送你的那個印章吧,這所有的契書都需要你和黛玉兩人的印章才能夠生效。黛玉的印章我已經給她了,不過卻是鎖在一個匣子裡,這信封裡的鑰匙就是開啟那匣子的,好生保管。
最後,老師走了,你不要太傷心,記住我和你說的話,但還是要和你說一聲對不起,老師把責任交給了你,我這一死,著實耽擱你三年,不過這三年也是你沉澱自己的機會,你還是太年輕,鋒芒還未斂。我和你父親不得不保護你,你不要埋怨我們,我們都是為了你們更好的活下去。林如海。
王攸看完這信,淚流滿麵。原來一切林如海都早已預料且做了一應的安排,他將信和契書以及那把鑰匙再度放在信封之內,隨後將信封貼身放好,便是趴在桌上沉沉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川兒進來伺候,見到王攸趴在桌上睡著了,便是急忙叫醒了他。
王攸睜開眼,洗漱了一番,拍了拍那放置書信的地方,果然還在,也就放心的走出廂房。
他穿上孝服,徑直的來到船外,他們的船停在這楓橋渡口邊上,賈璉早早的安排人將靈柩從船上抬了下來,渡口岸邊,果真如王攸所想,一片火紅的楓樹,高達數尺,三尖兩刃般的細柄葉子很容易翻動,一點點微風就搖曳不定,發出沙沙的聲響,清晨的楓橋渡口生了一些霧氣,將不遠處的姑蘇城牆給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