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賈元春歸省談王攸 王夫人交心論寶釵(1 / 2)

話說回榮國府,為了貴妃省親一事,上下忙碌,好不熱鬨。同德十年正月初八,宮裡早有太監進了賈府,安排眾人禮儀一事,工部官員和五城兵備道清掃街道,攆逐閒人。賈赦等又命匠人紮花燈,安排煙火,一直到正月十四,才全部準備好。

正月十五五鼓,自賈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妝。至於園內各處帳舞蟠龍,簾飛彩鳳,金銀煥彩,珠寶爭輝,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長春之蕊,靜悄無人咳嗽。賈赦等一眾在西街門外,賈母等女眷則是在榮國府大門處。

因賈妃封妃一事有王攸之功,賈政也是派人於十四日前往王宅將王攸請來,王攸考慮到這日不同往日,便是將一乾素服先暫時退下,讓清影取來一件鑲金邊玄色棉袍穿上,棉袍胸口處是用白色絲線繡的兩隻展翅欲飛的仙鶴,至於腰間係著的則是鑲著黃玉的白色腰帶,配飾除了那枚印章之外,王攸還挑選了一枚碧綠色的翡翠玉佩。

又因王攸未曾學過一應的宮廷禮儀,又是最後一個過來,所以此時的他隻好站在賈寶玉的身邊恭敬的等候著。

等了許久,眾人的腿都開始酸麻起來,身後的賈氏子弟們自然也有了一些怨言,不過都是小聲嘀咕著。這時有一太監乘馬而來,眾人趕忙正色,恭敬肅立,隻見那太監行至賈母處,和賈母交代了賈妃的行程之後,鳳姐便是安排眾人先進了府中等待,至於太監們則是由執事人領取吃酒飯。

到了這日黃昏將近之時,榮國府內各處的燈都點上了,才有十來個太監喘籲籲的拍手趕來,早在府中吃過酒飯的太監會意,又是通知賈母和賈赦。眾人再度按方向站住,等候賈妃。

伴隨著隱隱細樂之聲,一對對龍旌,鳳翣(sha4),雉羽,又有銷金提爐焚著禦香;然後一把曲柄七鳳黃金傘過來,便是冠袍帶履。又有值事太監捧著香珠,秀帕,漱盂,拂塵等類。一隊隊過完,後麵才是八個太監抬著一頂金頂金黃繡鳳版輿,緩緩行來。賈母等連忙路旁跪下,當即有飛跑來幾個太監將賈母,邢夫人,王夫人扶起。

那版輿被抬入大門,入儀門往東,來到一所院落門前,便是有著執弗太監跪請下輿更衣。之後太監散去,隻留下昭容,彩嬪等引領元春下輿。隻見院內各色花燈爛灼,精致非常;上麵有一匾燈,寫著“體仁沐德”四字。元春入室更衣後,複出,上輿,進園。但見園中香煙繚繞,華彩繽紛,處處燈光相映,時時細樂聲喧。說不儘這太平氣象,富貴風流。

賈妃見園內外如此豪華,心中默默歎息奢華過費。隨後入園登舟,經‘蓼汀花漵’之時,笑著說道:“‘花漵’二字便可,又何必‘蓼汀’?”侍座太監聽後,忙下小舟登岸,飛傳給賈政。

賈政惶恐,急忙命人更換。

之後,舟臨內岸,賈妃棄舟上輿,但見琳宮綽約,桂殿巍峨。那石牌坊上的“天仙寶境”四字讓賈妃不喜,直說“太張揚了”,又命換‘省親彆墅’四字。賈政從太監那聽說更名之事,命身後的賈珍去請主文相公前來書寫之事。

元春進入行宮內,又見庭燎燒空,香屑布地,火樹琪花,金窗玉檻;說不儘簾卷暇須,毯鋪魚獺,鼎飄麝腦之香,屏列雉尾之扇。賈妃問道:“此殿為何沒有匾額?”

隨侍太監連忙答道:“此係正殿,外臣未敢擅擬。”

賈妃點頭不語,隨後坐在最高處的位置受禮。兩階樂起,禮儀太監忙引賈赦,賈政於月台下排班,殿上昭容傳諭曰:“免。”太監引賈政等人退出。又有太監引賈母一眾女眷在月台下排班,昭容再傳諭曰:“免。”隨後引退。

待得賈妃退入側殿更衣後,見到賈母,欲行家禮,賈母等忙跪止不迭。賈妃滿眼垂淚,一手攙著賈母,一手攙著王夫人,三人心裡皆有許多話,但都說不出,隻管嗚咽對泣。

邢夫人,李紈,王熙鳳,迎春,探春,惜春也在一旁圍繞,垂淚無言。半日後,賈妃忍悲強笑,安慰賈母和王夫人道:“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兒們一會,不說說笑笑,反倒哭起來。”說罷,元春便是一頭撲向賈母和王夫人,將後者環抱住,又哽咽起來。

站在上處的昭容說道:“啟稟娘娘歸座吧。”

賈元春連忙止住眼淚,緩緩的走上台階,坐在了位置上,哽咽的說道:“一會子我去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和你們見麵。”

眾人不免再度哭泣一番。隨後有太監進來傳報說是東西府兩府執事人丁及仆婦丫鬟在廳外要給娘娘行禮,賈妃便是免了。

“薛姨媽,寶釵,黛玉因何不見?”元春問道。

“外眷無旨,未敢擅入。”王夫人回道。

賈妃聽了,連命‘快請’!一時薛姨媽三人從一旁的側間進入,隨後來到賈妃麵前,行了國禮,賈妃上前闊彆寒溫。之後賈政行至簾外問安,恭敬的稱頌一番聖上,又讓娘娘不要掛念父母,應當自家珍愛雲雲,接著將園中亭台軒館對聯皆由寶玉所題一事告之,賈妃聽罷,含笑說道:“果然進益了!”賈政退出。

賈妃見寶釵,黛玉二人和彆的姐妹不同,真是嬌花軟玉一般,隨後問道:“寶玉為何不見?對了,還有舅舅家的攸兒?”

賈母聽見賈妃要見王攸,心中雖驚,但還是鎮定的說道:“無諭,外男不敢擅入!”賈妃連忙又命:“快請進來。”

小太監應聲出去,因他未見過王攸,隻好先讓賈寶玉進殿,隨後找到賈政詢問。

“攸哥兒,娘娘要見你,快去吧。”賈政對身後的王攸吩咐道。

“是!”王攸回道。

賈寶玉快步進入殿中,跪下行禮,賈妃說道:“弟弟,過來吧。”便是有太監將簾子掀起,賈寶玉起身來到賈元春身邊,喊了一聲姐姐。賈妃心中感動不已,攜手將他帶至高位上,笑著說道:“比以前長大了好些了.....”眾人見到賈妃歡顏,也是喜不自禁。

此時,王攸自殿外走入,一席玄色和這金碧輝煌的宮殿形成鮮明的對比,無法不讓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他。其麵貌俊秀,身姿恰若一隻仙鶴,卓然不群,行為舉動自是瀟灑自然,鎮定自若。就連賈妃身後的昭容都是神色微動,被王攸的神姿所吸引。

“臣王攸叩見娘娘!”王攸跪地行禮。

“你是攸弟?!”賈妃不確定的問道。

“是!”話音剛落,賈妃走下座位,近前看去,眉宇之間果真和王子騰有些頗像,一旁的王夫人笑著說道:“沒錯,他是你舅舅的嫡子。”

“今日得見,攸弟果真是卓爾不群,宛若君子。”賈妃笑著稱讚道,眼睛不時的看向寶玉,發現寶玉不及王攸多矣,在聯想到那封舅舅於去年端午佳節托母親送來的信中所言之事,更是覺得王攸此子心智超絕,若是......

看著這滿眼的金碧輝煌,元春心中頗為擔憂家族未來之事,但王攸的出現又讓她心中頗安。她自幼受到賈母教養,又是家中長姐,對於時事的把控也有著自己的見解,尤其是這些年在宮中熏陶磨煉,如履薄冰之下也練就一雙慧眼。

如今四大家族,雖然名義上還是以賈家為首,但是在王子騰官位越來越高之後,王家後軍突起,漸漸有取代賈家成為四大家族之首之勢,更何況王氏一門還出現了王攸,至少可保王氏一門百年無虞。林如海看得出,王子騰也心裡清楚,賈妃自然也明白。

“攸弟兩元進士,又是今科探花,不知師從何人?”賈妃身居後宮,原本隻是皇後宮中一女官,自是對王攸之事不甚了解,此言問出,也是有著打算將寶玉薦其師門下,如此一來,省卻父母教導,又可經王攸之師教導,日後也可考取功名。

“啟稟娘娘,家師乃前揚州巡鹽禦史林如海,也是娘娘的姑父。”王攸平靜的回道,對於賈妃的用意他明白,但是有些事可以是利益交換,有些事卻無法重複了。說完,王攸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林黛玉,示意她放心,後者自端午收到那盆萱花之始,便每日親自澆灌,冬天為了怕萱草凍死,她還小心翼翼的將萱草放在裡間。

至於賈母也清楚賈妃的深意,但是林如海如今已逝去,再加上寶玉的性子她比誰都清楚,若是風花雪月,詩詞歌賦還算說得過去,可讓他四書五經,考取功名,想來如今玩性未脫的他是極其不願意的。

正待賈妃還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尤氏和鳳姐上來啟道:“宴席齊備,請貴妃遊幸!”元春隻好起身,命寶玉導引,遂同諸人開始遊園,早見燈光火樹之中,諸般羅列非常。一路上,寶玉雅致頗高,不時的在一眾姐妹麵前顯擺著,想必早已經沉迷在這富貴之鄉之中,不願自拔了。

賈妃觀察著王攸,見他和林黛玉,薛寶釵行走在一處,恰似神仙眷侶,雖臉上含笑,但眼神清明,未有一絲沉淪之感,賈元春歎息了一聲,她怎會看不出薛寶釵和林黛玉二人的眼神,就連自己的三妹妹也是將目光集中在那倜儻公子身上,寶玉與之相比,如螢火之光比皓月,怪不得他要以那種方法來退避,風口浪尖之處,若是不想儘辦法褪下一身光環,那麼禍事頃刻到來。

可這談何容易,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再看看這賈家子弟,一代不如一代,賈元春心中更是擔憂起來,賈母日漸衰老,倘若他日魂歸,賈府又當何去何從。

眾人從‘有鳳來儀’,‘紅香綠玉’,‘杏簾在望’,‘蘅芷清風’處,登樓,步閣,涉水,緣山,百般眺覽徘徊。一處處鋪陳不一,一樁樁點綴新奇。賈妃極佳讚賞,又勸以後不可再奢,此皆過分至極。

接著,眾人又回到正殿處,諭免禮,歸座,大開筵宴。

宴畢,賈妃命人取筆墨來,擇其最喜處題名,又題了一應的匾額,寫下一手絕句,有道是:“銜山抱水建來精,多少功夫築始成。天上人間諸景備,芳園應錫大觀名。”隨後又向諸位姐妹笑道:“我素乏捷才,且不擅長吟詠,妹輩素有所知。今夜聊以塞責,不負斯景而已。異日少暇,必補撰《大觀園記》並《省親頌》等文,以記今日之事。”說罷,又讓寶玉自其題聯之處各做五言律詩一首,至於妹輩則各題一匾一詩。

賈寶玉,薛寶釵,林黛玉,迎春,探春,惜春皆應下,相繼落座。賈元春笑著對王攸說道:“攸弟有探花之才,想來詩詞歌賦必定是不在話下,隨意則好。”

王攸笑著恭敬稱是,說實話他還是有些心虛的,想起了當初在江南貢院的鄉試試卷,當時他可是做了一回文抄公的。

“還好攸哥哥不參加,否則我等眾人都被比下去了。”賈探春笑著說道。

“你呀,快點想吧。”薛寶釵回道,隨後便是看了一眼林黛玉,林黛玉也同時看向了她,四目相對之下,不免有著爭鋒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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