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賈元春歸省談王攸 王夫人交心論寶釵(2 / 2)

三春姐妹之中,要算探春最善此道,畢竟琴棋書畫,看的書也多,自然是信手拈來,但她自知難與薛林抗衡,隻好隨眾塞責而已,李紈也勉強湊成一律。賈妃依次看過去,稱讚道:“終是薛,林二妹之作與眾不同,非愚姐妹可同列者。”

至於寶玉此時卻是有些著急,王夫人有心想讓王攸過去看看,但是畢竟此間賈妃為尊,自不好說話,王攸無奈之下,隻好起身,前往寶玉身邊,賈寶玉見到王攸前來,雖是不好意思,但還是側身讓他看了一眼。

果然如原著中所描述的那般停在了綠玉春猶卷處,王攸原本想要提醒的,哪知薛寶釵捷足先登,便是住了嘴,當寶玉問及綠蠟出自何處時,王攸卻和薛寶釵一同說道:“唐錢翊詠芭蕉詩頭一句:‘冷燭無煙綠蠟乾。’”

寶玉聽了,不覺洞開心臆。連忙笑道:“該死!該死!這現成的眼前之物,偏到想不起來了,二位真是我的一字之師。”

王攸笑道:“我隻是你弟弟罷了,談不上你師父。”隨後又看了一眼林黛玉,隻見她撇了撇嘴,顯得有些不高興,想來也是自己和寶姐姐心有靈犀的緣故。

“其實說起這綠蠟二字,我還有一出處,可是這其中有用到李義山的晚晴二字,便隻好作罷了。”王攸知道林黛玉不喜李義山的詩詞,所以這般說來。

林黛玉聽後,果然麵色稍霽,但隨後又漸漸變紅,腹誹道,他怎麼知道自己不喜歡李義山的詩詞的,莫不是父親說的不成。

薛寶釵聽說綠蠟還有一處出處,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不禁有些好奇,何人做過詩句中既含有綠蠟二字,又含有晚晴二字。是以想問,但無奈王攸不願意說,且此時貴妃在此,亦需守禮。

此時林黛玉未得施展其抱負,心中自是不快,尤其是先前薛寶釵和王攸居然同時指點寶二哥哥那句“冷燭無煙綠蠟乾”,讓她吃味不已。隨後也走到寶玉一旁,寶玉見到林妹妹前來,心中自是歡喜不已,且聽黛玉問道:“可都有了?”

寶玉回道:“才有了三首,隻差杏簾在望一首。”

黛玉說道:“既如此,你隻抄錄前三首罷!你寫完那三首,我也替你作出這首了。”說罷,便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低頭思索了一番,隨後便做了一律,寫在紙條上,團成一個團子,輕輕的扔了過去,王攸站在寶玉身邊,見到有一東西飛來,趕忙跳在一旁,惹得林黛玉笑出聲來。

因為她想起了當年自己將紙團子砸在王攸的眼角處的事情,隨後小聲說道:“我還以為攸哥哥無所畏懼,豈不料居然害怕一個紙團子。”

賈母等人見兄弟姐妹們和諧打鬨,心中覺自是舒暢。王熙鳳自然看見了林黛玉扔紙團的動作和王攸躲閃的狼狽樣子,同樣是莞爾一笑。

“攸哥哥,你不做一首嗎?”賈探春希冀的看著王攸,輕聲的問道。

王攸思忖了一番,想到那日從園子後門進入一庭榭之處所見之景,便說道:“離這不遠處東邊小丘上的一處院落可有名字了?”

寶玉將黛玉的杏簾在望抄錄下來之後,便說道:“攸弟弟所說的可是那處坐落於桃林之內的小築?”

“想來應該就是那處!”王攸不確定的說道。

“那處地處園子東北角落,偏僻的很,也就去年秋天之時林妹妹在那將那小築門前的庭榭題為“凹晶溪館”,當時老爺頗為喜歡此名,嘴裡還提到了你。”賈寶玉笑著說道,“隻不過那小築門前不知何人上了把鎖,當時也沒找到管鑰匙的婆子,我們也無法進入,是故那處小築並無人題名。”

王攸回憶起當時坐於庭榭之中,滿眼儘是碧色,湖風拂麵,令他心神陶醉。拿起一旁蘸墨的筆在紙上寫道:

抬望眼,泱上雲逐。看瀲灩鏡裡,清風荷舉;桃築外,蒼丘微雨。執小楫乘舟,夢入蓮浦。

寫罷,便是將筆放回原處,說道:“這是大哥哥生辰那天偶入園中在那庭榭之中所見之情狀,故有此一筆。平平數語,自是不及諸位姐妹。”

“攸兄弟這句中的‘清風荷舉’以及‘夢入蓮浦’應是取自北宋周美成(注:周邦彥)的《蘇幕遮》吧。”薛寶釵說道,“不過二詞令情性不同,攸兄弟的倒是和唐代王摩詰(注:王維)的那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相得益彰。至於彆的我倒是解讀不出來了。”

又說賈元春這邊,一一看完眾人的五言詩句,喜之不儘,將‘杏簾在望’一首定為前三首之冠,隨後讓探春將這些詩句謄錄下來,由太監傳到外廂。賈政看後,亦是稱讚不已。

省親在賈妃看過戲曲之後也漸入尾聲,賈妃又對眾人獎賞了一番,眾人自是謝恩。值事太監啟道:“時已醜正三刻,請駕回鑾。”賈妃聽了,不由的滿眼又滾下熱淚來。卻又勉強推笑,拉住賈母,王夫人的手緊緊不忍釋放,再四叮嚀:“不需掛念!好生自養!如今天恩浩蕩,一月許進內省視一次。倘若明年天恩仍許歸省,萬不可如此奢華靡費了。”

眾人不免又是哭的哽咽難言,賈妃回輿之時,還特意看了一眼賈寶玉和王攸,心中一歎。賈妃回宮之後,次日見到見駕謝恩,並回稟歸省之事。聖上龍顏甚悅,再度派人對賈家賞賜一番,自不必細說。

一月之後,王夫人進宮省視賈元春,母女再見麵,自是欣喜異常。王夫人想起去年端午哥哥的那封信,便是問了出來:“去年端午你舅舅信中和你說了什麼?”

“母親,舅舅他想讓我下諭讓攸弟進園。”賈元春平靜的說道。

“進園?!這是什麼意思?”王夫人不解的問道。

“母親,你出身王氏一門,你覺得王家現今如何?”元春反問,但也沒等待王夫人的回答,接著說道:“那日省親之時,我觀察過王攸,他和寶玉不同,雖然我不清楚宮外之事,但是也可以想見王家此時正處在危險之中,一步踏錯,滿盤皆輸。”

“不可能吧,你舅舅如今可是九省檢點,深得聖上隆恩,王家怎麼會處在危險之中呢?再說攸哥兒還是兩榜進士,雖無官位,但已有官身,更是今科探花,這都是聖上賜予王家的。”王夫人不信的說道。

“母親,你說的沒錯,這些都是聖上賜予的,但也是可以被剝奪的,您不懂,但舅舅明白,想來攸弟也清楚其中的道理,世人常說月滿則虧,水滿則溢。”賈元春搖頭說道,母親的觀念太陳舊了,和絕大多數的賈家子弟一樣被眼前的繁花似錦給迷了眼睛。

“可是這些和攸哥兒進園子有什麼關係?”王夫人再度問道。

“唉,母親能否聽我一言,攸弟年齡和寶玉一樣大,若是可以的話,將探春妹妹嫁到王家。”賈元春斬釘截鐵的說道:“就算做不得正妻,是個姨娘也是可以的,隻有這般,我們賈家才能和王家牢牢的綁定在一起。至於王攸進園子之事,是我和舅舅之間的交易,母親要知道女兒在宮中步步驚心,家中也無朝臣時常可以麵見聖上,而舅舅畢竟是王家家主,他先考慮的也隻有王家的利益,而不是我賈家的利益。老太太又年事已高,府中子弟大都頑劣不堪,依舊沉淪在祖輩餘蔭之中,殊不知大禍將至而不自知,不收斂。這也是女兒唯一能為賈家所做的了,得到舅舅相助,女兒在宮中也會好過一些,至少聖上會時常記起自己。”

賈元春所述之言太過聳人聽聞,一時間讓王夫人沒反應過來,心內更是五味雜陳。既有對女兒在宮中步步驚心的愧疚,又有對哥哥王子騰此舉的不解和埋怨,還有的是對元春想將探春嫁給王攸的震驚。

心中苦澀的王夫人喝了一口早已涼透了的茶水才漸漸清明過來,又聽得賈元春說道:“寶玉心性跳脫,須得父親和母親好好教導才是。至於那園子,既然舅舅那邊讓攸弟進去,那麼也讓寶玉和姐妹們一道進去,這樣也不會致使佳人落魄,花柳無顏。”

王夫人雖還未理解賈妃先前所說之深意,但此刻聽到元春已有意讓寶玉和其一眾姐妹以及王攸進園子居住,也隻好先應下來。

“母親今日前來,可還有彆的事情?”賈元春將那信中所述之事完結,隨後問道。

“你剛才言語之中提到將你探春妹妹嫁給王攸,我想到了寶玉日後的婚事。”

“母親畢竟還不是賈氏一門的當家主母,一切還是先聽老太太的吧。”賈元春有點不滿的說道,她自幼受到賈母教養,心中所想皆是賈氏一門的利益,而並非一人的利益。

“老太太想將你林姑父家的林姑娘許給寶玉!”王夫人直說道,她一直以為女兒會和她站在同一戰線,沒想到倒是先幫了老太太。

“什麼?”賈元春一聽,心中頗驚,隨後問道:“母親你的想法呢,可是那薛家的寶姑娘?”

“嗯,雖說你林妹妹是出身書香世家,但她身子弱,從小就一直在吃藥,且有小性子,怕日後管不住寶玉;而寶釵體態豐腴,又知書明禮,我很中意,想來日後也能幫我一下。”王夫人評價道。

“母親所言老太太未必不清楚,想來老太太有彆的打算不成,此次那園子的花費從何而來?”

“這個我也不清楚,一應事情皆有老爺他們處理,許是鳳丫頭了解一些,回頭我問一下。”王夫人悻悻的回道。

“想來必定是林家數世的資產,母親也不用問了。老太太的意思我明白,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更何況......”賈妃想起那夜遊園之時,賈寶玉在前引路,薛寶釵,林黛玉和自己的探春妹妹的眼神都係於王攸一人之身,饒是如此,王攸依舊鎮定自若,恍若不知,當真是心性超然,此等人物來日必當為國之棟梁之才。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薛姨媽那邊母親可曾說過?”王夫人聽見賈元春如此一問,心中不免一喜,連忙回道:“此事我和你姨媽說起過,她雖還未答應,但有所意動。”

賈妃揉了揉眉心,說道:“母親,先回府吧,您所說之事我會想想,至於老太太那邊想必也不會拂了我,不過今日我與母親所說之事,暫時也不要和他人說起,免得生出事端,至於父親那邊,我自有辯解。還有,王攸萬萬不可怠慢了。”

王夫人應聲稱是,便是從宮中回了榮國府,賈妃不知道的是她的一舉一動早就被人監視著,就連今日所述之言都被人記錄下來,送到聖上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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