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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何意?
很快鳳笙就明白了,孫如意和孫如畫最近沒少在榕園門外流連,想必早就引起裡麵人的主意。動機為何,自然心知肚明,而臨碧軒地處微妙,孫如意二人又逗留於此,難免讓人把她也聯係在一起誤會了。
說不定,上次這位主兒可能就誤會了。
鳳笙也沒解釋,垂眉斂目地站在那兒。
宗鉞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桌上,見桌上有菜,有兩副碗筷,還溫了一壺酒,眼中閃過一絲譏誚。
不過他沒走,反倒踱了過去,在桌前坐了下來。
“小小一個庶女,心思倒剔透,可惜出身卑賤,不受人抬舉。”
這句話更讓人聽不懂了,但能聽出對方是在譏諷自己。
鳳笙從來不是侮辱上了門,還能唾麵自乾的性格,忍不住道:“小女實在不懂公子之意,公子何必惡言相加。”
“不懂?”
宗鉞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德旺見此,忙湊了上來:“爺可是覺得這酒還不錯?小的幫您斟酒。”早在兩人進來之時,就聞到飄蕩在空氣,微微有點香甜,又微微帶些苦澀的酒味。
“你來。”
德旺本來還以為是讓他來,直到宗鉞瞥了他一眼,才明白是讓旁邊站的那位姑娘。
鳳笙怔了下,知春上前一步,剛想說什麼,被鳳笙伸手擋開了。
姑娘——
聲音盤旋在她嗓子裡,終究沒吐出來。
知春看著持起酒壺,低頭垂目斟酒的姑娘,怔在當場。
……
一雙素手纖纖,白皙剔透,但食指和中指,隱隱可以看見其上的薄繭。
乍一看去,不顯,但若是細看,就能看出這兩根手指與其他手指的不一樣,就好像一尊上好的美玉擺件,突然有了瑕疵。
卻讓宗鉞想起那張墨書,和那本由孫慶華奉上的冊子。
皇子雖是天底下頂頂尊貴的身份,但父皇待子嚴厲,年幼之時少不了勤學苦練,這樣的手指隻有常年握筆之人,才會有。
一個閨中女子,何以會有一雙這樣的手?
無他,不外乎為了討好長輩勤學苦練。
想著此女枯守此處已半月有餘,就算是裝樣子也是下了苦功夫。再想到她可能並不知曉自己抄寫的經書,被父親冠以彆的女兒之名,奉給了他。又思及幼年的經曆,宗鉞難得發了善心。
他啜了口酒,道:“你方才說我對你惡言相加?你父親前幾日奉了一冊經書,說是他嫡女如意所抄,你的閨名叫如意?”
鳳笙頓時明白了。
不光明白了為何老夫人會借病讓她來此抄經,還抄的是佛經,也明白這位那日為何看見她腕上的佛珠,會是那般反應。
估計是眼前這位主兒信佛,所以老太太才會投其所好?
其實之前鳳笙就猜出老太太的意思,但是有些關節沒想通,如此一來倒是全通暢了。
“……奴婢想姑娘總是要回去的……”
隻要能離開!
鳳笙輕咬下唇,睫羽微顫:“小女閨名並不叫如意。”
她似乎也聽懂宗鉞的意思,話音還未落下,就有淚珠迸濺而出,卻又怕被人看出,深深地垂下頭。
宗鉞抬了抬手中的酒杯,她抖顫了一下,上前把酒杯斟滿。
宗鉞不再說話,隻是喝酒吃菜。
明明不算美味佳肴,酒也隻是尋常,但襯著這煙雨朦朧的湖景,倒讓他心情不錯。
瞥了眼站在一側的女子,宗鉞道:“我聽孫大人說,他家女兒詩詞歌賦無一不精,無一不專,可會唱曲兒?”
“爺問你會唱曲兒嗎?”德旺道。
“你們把我家姑娘當成什麼了?!”知春衝出來說。
“會。會一點。”
兩個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知春不敢置信地看著鳳笙:“姑娘。”
鳳笙垂下頭。
她今日穿了身荼白色大袖對襟暗藍盤花的夏衫,腰收得極好,襯得腰肢纖纖,不盈一握。做出這般姿態,更是格外有一種盈盈楚楚之感。
“德旺,去取琵琶來。”
德旺哭喪著臉:“爺,這下雨天,您讓小的去哪兒找琵琶……小的這就去找,爺您等著。”
“你倒是挺識趣兒的。”宗鉞的目光在她身上盤旋了一圈兒,在那不盈一握處頓了頓。
鳳笙又往下垂了垂頭,隻露了個下巴尖兒。
……
不多時,德旺抱著一把琵琶來了,也不知他是從哪兒找來的。
琵琶交到鳳笙手裡,她似乎有些手足無措,直到德旺去搬了個墩子來,放在不遠處,她才終於找到動作,去了墩子上坐下。
小曲,又稱小調、時調、小令等,乃是廣泛流傳於吳地一帶的民間歌謠。早在秦時,宮廷樂坊便有收錄民間小曲,《晉書.樂誌》曾有雲:吳歌雜曲,並出江南。直至到宋明時期,小曲已在江南一地極為盛行,到了不問南北不問男女,都能來兩句的地步。
但蓬門小戶也就罷,官宦之家曆來講究禮教,官家之女被男人問及是否會唱曲兒,是一件極為侮辱的事情,近乎將之等同於花柳之地的女子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