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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 胡知縣需要給本官一個交代!”
丟下這話, 範晉川就帶著人走了, 留下胡知縣等人臉色蒼白,麵麵相覷。
再怎麼樣,這事也得解決, 所以範晉川前腳回到縣衙, 後腳胡知縣就帶著人跟回來了。
胡知縣老淚橫流,這下哪裡還端得起架子。
“範大人,不是老朽厚顏無恥, 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除了胡知縣的述說, 再加上劉縣丞等人的描補,大致也讓範晉川和方鳳笙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來這泰州與他地不同, 人員混雜, 各衙門林立,光戶籍便有民戶、灶戶、軍戶, 混雜而居, 矛盾叢生。
泰州自古以來便是產鹽之地, 其地貌形態特彆,剛好處於長江、淮河和黃海三水交錯的三角洲上。臨著的黃海,有取之不儘的海水供以煮鹽,又有廣闊的沼澤地、灘塗, 用以生長大量的蘆葦, 供以燃料之用, 而串場河周遭的裡下河平原, 地勢平低,水路稠密,湖蕩相連,又為運鹽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兩淮鹽課居天下鹽稅之半,泰州又居兩淮之十之五六,並不是吹來的。
如此重要的地方,朝廷自然不會輕忽,不光在毗鄰的揚州設置了兩淮鹽運司,還在泰州當地設置了泰州鹽務分司及泰壩監掣官署、批檢所等鹽務官署,用以管理富安場、安豐場、垛場、梁垛場等十處鹽場,及鹽的抽調、運銷、征課、緝私等等。
煮鹽需要勞力,因此便有灶戶,每處鹽場轄下便有數萬不等的灶戶;煮鹽需要柴薪燃料,於是還需要蕩地種植柴薪;而與官鹽相伴,曆來少不了私鹽,所以鹽務官署和地方鹽場還管著當地鹽場的治安和緝私。
於是不可避免,鹽務官署就和地方官府產生了矛盾。
鹽場不光瓜分了地方官府的行政權力,還妨礙地方官府征稅。
地方官管著征收當地賦稅,但灶戶卻可免收這些苛捐雜稅,隻用納鹽課。不納苛捐雜稅,不屬於地方官的政績,可這些人丁對外,卻全屬於泰州治下之民。
而當地田地又分兩種,農田和蕩地,蕩地因種植柴薪,納稅遠遠低於田稅。於是又生出這樣的一種亂象,有些富戶欺上瞞下利用蕩地充作農田使用,以企圖少交稅或者不交稅。
而煮鹽需要柴薪,蕩地出產柴薪不夠,又有人私下侵占農田改為蕩地。
這些亂象對於鹽務官署,是一概不管不問的,他們隻管每年出產的鹽量達到朝廷的要求。甚至在私鹽泛濫時,為了填補虧空,還要求當地官府免除蕩稅,或者承擔蕩稅。
也就是說,地方官府就是受夾板氣的,政績撈不到一點,賦稅也難征。
這也就罷,泰州因處於三水交錯之間,黃河的改道致使水災頻發,又臨著黃海,還有台風肆掠。光近五年來,便大小災情不知發生了多少次,而每次若有災情發生,地方官府還得管著賑濟百姓。
所以常平倉裡怎麼可能存得下糧,包括縣衙糧倉裡的那點糧食,其中也有半數都是假的。
聽完胡知縣等人的敘述,又見他們哭得那麼慘,範晉川麵現動容之色。
這時,方鳳笙說話了。
她搖了搖扇子,麵現譏誚之色:“胡大人哪怕再多為難,都不是企圖將責任推到我家大人頭上的借口。另,缺失那麼多糧食,難道讓我家大人填補不成?”
“這……”
“賢弟……”
鳳笙將扇子一收,發出一聲脆響:“這樣吧,事情可以不追究,糧食你們得填上。”
說完,她就拉著範晉川道:“也到飯點了,吃飯去。”
範晉川似乎還想說什麼,被她硬生生拉走了。
待行去無人之處,範晉川停下腳步:“賢弟何必如此為難他們,此事我可與上稟府台大人,看能否減免下一季稅糧,用以填補常平倉……”
“你給我打住!你真以為他們有他們說得那麼慘?”
“難道還有假?”範晉川有點懵。
“十分裡麵摻了一兩分,你也不一定能分辨出來。等著吧,假不假過兩日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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