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都不敢耽誤,手下的動作更快了。
沒人發現,壓在車上靠下的位置,有一袋糧食破了一角,隱隱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
暗中,有人抓了一把,匆匆藏進懷裡。
……
見屋中的光線很暗,周管家掏出火折子,又點燃了兩個燭台。
這才在周會如炬的目光下,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
攤開布包,裡麵包的竟是一把米糠。
周會的瞳孔先是一縮,再是擴大,他哈哈大笑起來道:“好好好,我就知道他是個詐和。”
興奮下的他,竟說了句哩語。
“那大人準備怎麼辦?”
“當然是找胡中丞、齊大人等,共商大計!”得意之下,周會不管不顧就從床上下來了,他拿著官袍就往身上套,套上就走,竟忘了一隻靴子。
“我的大人啊,您還是等等吧,現在才什麼時候,怎麼說風就是雨?還是再歇歇,等到天亮了再出去,您這種時候去找諸位大人,若是讓欽差大人知道,提前有了防備……”
聽及此言,周會頓時不動了。
站在原地,目光一番閃爍,又回到床上坐下。
實在不是周會辦事不著調,而是最近這段時間什麼都不如意,欽差對他提防得很,廣濟倉那邊一直找不到漏洞,外麵的造勢倒是一直沒停下,可每次都被欽差輕描淡寫的化解了。
無奈之下,他甚至打算釜底抽薪,誰知竟收到消息說今夜會到一批糧食。
上次到糧,他錯失先機,這次是再不會錯過了。所以哪怕欽差嚴防死守,但架不住他是個地頭蛇,到底讓他找到了對方的把柄。
待到明日他召集眾官,把手中的東西給他們一看,不給那欽差準備,便直逼廣豐倉。
人證物證俱在,而其他人見欽差以米糠麥麩充當糧食,想必明白其處境,再不會左右搖擺。
是時欽差既丟了顏麵,又辦砸了差事,他對京城那邊,也算是有交代了。
就這麼胡思亂想著,周會越想越興奮得意,接下來的時間裡更是睡不著。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連臉都顧不得擦洗一下,便匆匆穿上官袍叫了人,坐上轎子急匆匆往巡撫衙門去了。
*
辰時剛過,西大街行人稀少。
秋葉紛紛,風卷起落葉又吹得四散,平添幾分蕭瑟的氣息。
不過初冬,天便冷得嚇人,風裡似乎含著冰渣子,凍得人臉發木,手腳冰涼。轎夫們平時都是懂規矩的,可今日實在是太冷了,尤其出了汗再一吹風,更是讓人打從骨子裡冷,便忍不住搓手跺腳用以驅寒。
可眼睛都是往大門那處看的,再看門前停的這幾頂轎子,心知這莫怕是要出什麼大事了。
“諸位大人這麼早來拜訪,不知有何要務?昨夜運糧,欽差大人不放心跟著熬了一夜,天亮時才睡下,若是沒有什麼要事,還是晚點再來吧。”
“著實有要務,這麼些大人都來了,還是去通傳一聲。”八人抬的銀頂皂色蓋幃轎子裡,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
銀頂八人抬的官轎隻有三品以上大員可坐,所以即使轎簾未曾掀起,也知道裡麵坐的是誰。
如今這太原城裡,攏共就隻有這麼三位有資格坐這種轎子,都是跺一跺腳,山西就要抖三抖的人物。
“這麼冷的天,關著大門不讓人進,這就是欽差大人的待客之道?還是你這殺才欺上瞞下故意給我等吃閉門羹?”另一頂錫頂官轎中傳來惱怒的喝斥聲,坐在裡頭的正是山西督糧道總糧官周會。
這廣豐倉以前本就是周會管轄的地方,來應門又是廣豐倉的吏役,此時見這麼大一頂帽子扣下來,被嚇得渾身抖顫如篩糠。
若是這個罪名被落實,真是死他一家子都不夠。當即也不敢再攔,讓了開去。
沒人發現平時被重兵把守的廣豐倉,今日怎會是讓兩個小小吏役出來應門。也許有人發現了,可想想昨夜運了一整夜的糧,也能明白為何是這種情況。
幾位大人帶著衙役、隨從,宛如餓狼撲羊似的進了裡麵。
無視要引他們去會客處的吏役,反而直往後麵去了。
往後去便是倉房所在,還有做賑濟窩窩的地方,不管是哪一處都是欽差大人明令禁止人亂闖的。
見幾位大人來勢洶洶,也無人敢硬攔,隻能一邊跟在後麵說好話,一麵火急火燎地命人去請欽差大人前來。
魏王很快就到了。
剛好就在倉房門前攔住眾人。
他麵色疲倦,眼下有著淡淡的青黑,眼中還有紅血絲,像是昨晚真熬了一夜未睡。表情卻是冷凝的,薄唇抿成一線,注視著眾人。
“你們這是乾什麼?”
“欽差大人,下官與諸位大人接到有人告發欽差大人,說是欽差大人以米糠麥麩等賤物,冒充朝廷撥來的賑災糧食,以行那貪墨之事。為了以示清白,欽差大人還是不要做無謂抵抗,讓人把倉房打開給我等看看吧。”
有彆於之前的畢恭畢敬,今日周會下拉的眉眼格外帶著一種睥睨。就好像抓住魏王什麼軟肋,一定會讓他倒黴似的。
“朝廷撥來的賑災糧食?朝廷可有發下賑災銀糧,本王清楚,爾等也清楚。自打本王來到此地,便命爾等籌糧賑災,爾等推三阻四,俱稱有難處。包括周大人也是這麼如此,若是本王沒記錯的話。”魏王冷道。
周會狡辯道:“一碼歸一碼,下官知曉自己無能,可山西大旱已綿延兩載之久,下官哪怕是諸葛在世,也窮儘所能了。欽差大人能從他省借到糧食,這是山西百姓之福祉,這與大人會不會將借來的糧食換成米糠麥麩等賤物,又做成賑濟窩窩給災民,好像無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