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望(1 / 2)

哥譚警局。局長辦公室。

裝修簡單的好處是維護起來也輕鬆。戈登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撒上糖,毫不在意地在瓷磚上留下兩行濕腳印——反正他的辦公室不是某位韋恩集團掌控者的實木地板配羊毛地毯。

待處理的文書工作被他掃往辦公桌的角落,那地方還挨著一大麵臨時搬來的磁性白板, 白板上用磁扣釘著關於周三晚間事件的報紙剪貼, 分作三組。第一組標著“較客觀”, 標題多為《哥譚市發生恐怖襲擊》、《小醜再次釀造恐怖事件》、《宵禁之夜》, 配圖基本是忙碌的警員與傷者的照片;第二組標著“傾向不明”, 標題多為《黑幫大戰》、《阿卡姆島的恐怖》、《瘋人院被毀》,配圖是模糊的槍戰圖或者是抓拍的蝙蝠戰機。

這兩組隻占據了白板的三分之一。擁有半壁江山的第三組之上是他潦草畫成的紅白相間傘形標。標題從《我們不允許邪惡擴散》, 到援引哥譚警局發言人的《“他入過獄, 但他跑了”》, 再到《眾目睽睽下的惡》五花八門, 配圖大多是笑容猙獰的小醜與長長的受害人名單。

“你該在保護傘公司的標誌旁加上全美步.槍協會的會徽。詹姆斯。”

蝙蝠俠在他身後說。戈登手一抖,差點沒拿穩杯子。

——難道他都不給那頂澆透的鬥篷抖水嗎?戈登不禁腹誹。

“這些隻是輿論傾向。”他轉身回道,“即便保護傘公司公開表態支持NRA,那也是合法的……何況, 和昨天淩晨時候的亂子相比, 他們完全是模範鄰居。”

蝙蝠俠一時竟無言以對。比瘋子更有威脅的自然是有超能力的瘋子, 而他當時麵對的是超能力瘋子的加強版, 一群情報和經驗雙重碾壓的瘋狂版自己。

“紅頭罩近期可能會有行動。”蝙蝠俠轉移話題道,“他會選擇一個本地勢力開刀,以立威和籌集資金。”

戈登詫異:“我以為他是你的熟人?”

“曾經是。”蝙蝠俠說。他望眼窗外,瓢潑的大雨與不透明的玻璃模糊了流光溢彩的哥譚夜景。不久前他與紅頭罩從樓頂纏鬥著墜落,然後紅頭罩扔出了煙.霧.彈, 白煙散儘後那裡空無一人。

收養傑森的時候一切充滿顯得希望,那時的他也更有雄心壯誌,期冀過某天能從另一重身份退休、將鬥篷傳給繼任者,甚至期冀過某天哥譚不再需要蝙蝠俠。現在,那位野心勃勃的年輕英雄隻成了陰鬱的黑暗騎士。

樓房在此時震動,幾張沒放穩的散頁文件靜靜飄落。

“又地震了?”戈登疲憊地猜測道,“這幾天怎麼了——”

他尚未說完,警局內部警報長響,槍聲與驚叫聲自門外傳來。下一秒辦公室內的燈管連同樓外路燈一道熄滅,整片空間陷入了黑暗。戈登感到心中咯噔了一下,沒再關注蝙蝠俠,持槍推開了半扇門。

門外儘是驚叫、灰塵與亂掃的戰術手電。有個踉蹌的身影頂著警用手槍的咆哮一腳踹翻了槍手,踩著對方的頭頂騰空飛躍,再掃腿將另一名警員掄飛。亂七八糟的叫喊回蕩在黑暗中。

“她在哪?!”

“詐屍了!”

“奎因複活了!”

“冷靜!”戈登不得不喊,“啟動應急電源!”

這簡直荒誕,在哥譚,一個死去的瘋子竟能從屍袋裡爬出來,還迫得警員反擊。幸好小醜是他看著火化的……戈登苦中作樂地想,繼續喊話:“不要慌,她——它活著的時候我們都不怕!”

“說得不錯。”蝙蝠俠在他身後沉聲道,“換大口徑武器。”

“我倒希望管用。”戈登說。

地麵震顫,警員們位置上的顯示屏與茶杯之類的雜物也震顫,不知是第二次地震還是先前那次的餘震。曾是小醜女的那具屍體像中了小醜笑氣般尖利大笑,戈登衝過走廊,槍聲之中雜著的拍門聲讓他煩躁。

“——誰還在裡邊?”

“沒有誰!”一位警督嚷道,“那裡是法醫室!”

戈登一愕,還未說什麼,蝙蝠俠拽了他一把。

“讓你的人撤退。”

……

同一時刻。虛空。未知之處。

無憫鐵腕踏著一隻翻滾的集裝箱邊緣起跳。這世界剛毀滅不久,在沒入空無前,尚有無數殘存的物質可供調用。身周漂浮的大件金屬碎片先於他向那隻腦子有毛病的蘇俄蝙蝠砸去,但對方揮舞著那麵紅旗,將之儘數化作燃燒的火雨。

他的頭盔能讓他窺探人類的內心,而對手此刻的內心除了憤怒就是伏特加。他原本有些質疑狂笑之蝠的決斷,現在倒確認了,這個同位體不止不夠黑暗,還是個神經病。神經病加酒鬼色.情狂。

背後襲來勁風,無憫鐵腕側身讓過了狂笑之蝠。他們都是主世界布魯斯·韋恩的不同形態,了解“自己”會采取什麼招數,可以打出極好的配合。狂笑之蝠摻有N金屬的變體屠宰刀破開紅旗的熱浪,與紅旗旗杆相撞,火星噌地蓬起。無憫鐵腕趁勢砍向對手的咽喉。

林登直接鬆手矮身,從無憫鐵腕的刀鋒之下閃過。以偽裝形態打架限製太多了。照格鬥的常理,這時他該去抹無憫鐵腕的下巴;照他的能力,他該讓古拉姆或者佛拉格拉克閃現,抽飛一個或者來個穿刺。但他在扮演蘇俄的蝙蝠俠,信條是莽和莽。為防露餡,技巧點的玩意都不考慮。

——但這他媽有什麼。礙人科研罪大惡極。要不是這倆貨卡著,老子早撕了一塊實驗材料走人了。

林登越想越惱火。他擰身閃過狂笑之蝠的第二刀,第三刀。這家夥確實夠快,但還是人類範疇的快,和異形差得遠,在重力變幻的環境作戰經驗更有限……第四刀砍碎了一塊漂浮來的水泥塊,無憫鐵腕的武器亦與他擦身而過,巨力撞開一輛漂浮的汽車。墜落的紅旗離他越來越遠。

一截斷裂的路燈杆離他越來越近。

林登閃電般出手,握住它狠狠一掄。上百斤的鋼鐵球棒般劃過一道弧線,帶著炮.彈般的動能咬入狂笑之蝠的肚子,將其拋向一大堆太空垃圾。無憫鐵腕的刀亦劃過一道差不多的圓弧,林登放棄臨時的武器,往前翻滾,鑽入刀鋒之下,但這時無憫鐵腕也往前撲來,用臂鎧和鐵手套緊緊勒住了他。

“可敬的戰士。”無憫鐵腕莊嚴地說,“我賜予你死亡。”

無憫鐵腕邊說邊施力,合金鎧甲在對方的手勁中發皺哀鳴。林登隻冷笑。

“可悲的希臘漁村破落戶,”他漠然回複,“我賜予你絕對唯物。”

原定對付巴巴托斯的底牌激活,重力猛然重臨。他們往下摔,林登頭往後仰,像一隻憤怒的公牛,徑自用前額撞向無憫鐵腕的嘴。猝不及防之下,無憫鐵腕的懷抱鬆動,林登撞了第二下,對方的頭盔嗡地下凹,手臂更鬆,但他的偽裝也有鬆動。砰地一聲他們砸上了一截大型貨車的車廂。林登遺憾地掙開無憫鐵腕,克製著直接召喚的衝動,去摸戳在車頭處的紅旗。

“——你對我做了什麼?”

無憫鐵腕在他背後低吼,猛撲上他的背,妄圖把他拖入一個裸絞。這真是一個可笑的錯誤,都持有神格了卻還慣用人類的技術……林登腰背發力,被裸絞的對象反而頂住實施裸絞者後砸。

“唯物主義。之。製裁。”林登一詞一頓,重拳砸向無憫鐵腕的腦袋,卡住對方肩甲與胸甲的交界往下撕。此刻忽有厲風呼嘯,一大束黃澄澄的子彈打得鋼板崩碎、塵埃四濺。林登後撤數步起身,在下墜的貨車上維持住了平衡,仰頭。

紅旗紅色輝光暴漲,黃燈之蝠心頭一凜,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具現化出的子彈在那光芒下如雪花融化。那位紅色護目鏡紅色腰帶的蘇俄同位體學著狂笑之蝠,齜起了一口白牙:“一個連神位都沒坐穩的貨色,一個資產階級的恐怖分子,一個躲躲藏藏拐賣未成年人的人販子,也配來對付我……偉大的蘇維埃?”

巨響隆隆,重力領域再次擴大。以林登為圓心,一切漂浮的物體齊齊砸下。

……

同一時刻。哥譚警局。法醫室。

紅羅賓抄著椅子砸開了門。不可靠的康斯坦丁雙手揣兜,懶懶散散地跟在他身旁:“鳥寶寶,你該早點砸——嘿,友軍!蝙蝠!我們是友軍!”

閃.光彈和煙.霧.彈同時炸響,沒有裝備麵具的康斯坦丁不得不捂住了眼。黑暗中有甜膩膩的女聲在大笑,紅羅賓拖著他往前衝。小醜女以撬棍挑起一張辦公桌砸向他們方才停留的地方,其上的玻璃器皿和紙張灑了一地。

“來陪我玩嘛,蝙蝙,你難道不思念我嗎。”

“抱歉女士,你找錯了人!”康斯坦丁嚷嚷,“我們過路!”

紅羅賓顧不得指責英國法師不負責任的態度。這麼近的距離,通訊器裡仍滿是白噪聲般的乾擾,他乾脆衝蝙蝠俠喊:“B!哈莉利爪化了!”

“比利爪強。”蝙蝠俠回應,“低溫和爆.炸鏢無效。”

紅羅賓微微鬆了口氣,使用“它”而不是“她”證明蝙蝠俠發現了問題。蝙蝠俠不殺人,可這不代表蝙蝠俠會對怪物留手。未知的東西最可怕,眼下未知變成了已知,他們眼前的不過是另一項任務——

天空傳出轟然巨響,連串線狀閃電擊在警局外圍,綠化帶騰起火光,又被大雨澆熄。整座建築因不明原因顫栗,小醜女大笑著砸落撬棍,蝙蝠俠趁勢掀翻了幾隻搖搖欲墜的鐵皮櫃,讓撬棍被櫃子咬住。可在明滅的雷光中,小醜女不在意地一踢。她被子彈打去一半顱骨、隻剩下半張臉,如今那半張臉嘴角勾得過大,延至了臉頰。

“想念我了嗎,小蝙蝙?”她戲劇性地雙手捧心,以小醜的口吻發問,鎖骨處的領花一閃一閃。“聽說你甚至沒出席我的葬禮。”

“夠了,哈莉。”蝙蝠俠眯眼。

蝙蝠俠盯著對方脖子上的飾物,那是一個發光體,拇指大小,被滌綸的荷葉花邊所裹,像是聖誕節使用的裝飾燈泡。之前,它是一塊人造寶石,紅色,塑料質感強烈——除了他的蘇俄同位體曾經踏過它。

耳機裡灌滿沙沙的噪聲,與“神諭”、與蝙蝠洞的聯係全部中斷,乾擾源就在附近,猶如周六的淩晨,非自然的強大力量使得一處理應位於歐陸的宮殿現於哥譚。

“你改寫過現實。”蝙蝠俠冰冷地說,戰術手套悄悄握住一隻木製座椅。“你當知道小醜不會複活。”

“不,蝙蝙,”小醜女咯咯笑,“小醜是一種精神,一種象征——”

蝙蝠俠發力,實木座椅砸出,但利爪化的小醜女比他還快,她或者它憑空躍起,身上纏繞著綠與白的電光。大量靜電在空中彙聚,直衝剛翻到一把警用手槍的紅羅賓和其後不知在乾什麼的康斯坦丁。蝙蝠俠咬牙蹬地飛撲,帶外骨骼的右臂臂鎧蓄勢待發——

空間扭曲的魔法光芒一閃,小醜女前方出現一道裂口。紅羅賓的子彈落空,他瞪著康斯坦丁:“你他媽乾什麼?!”

“這樣下去不行,我們輸出不夠,那有個輸出絕對夠的。”康斯坦丁聳肩,徑自擠過了尚未關閉的傳送通道。在另一頭滂沱的大雨之中,蝙蝠俠意欲將頭骨缺損的小醜女壓進積水,又被她身上驟烈的電火花打退。

康斯坦丁打了個響指,指間冒出火花,他用這點火花點燃了一張簡易符紙,洋洋自得地舉起了雙手:“神秘帷幕後的觀察者,混沌維度之主宰,天災的支配者——”

黑沉的雲幕間點連作線,線隨雨傾下,刺目的熾白串成罕見的連珠狀閃電。電與光的致命之弧內小醜女亦張開了雙臂,電弧和暴雨簇擁她,她殘缺的身軀扭曲、變形、膨脹,倏忽間由人扭曲作了慘綠的火炬,保護傘大廈前台明亮的燈光緩緩消散,一方巨大的斷頭台憑空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