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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秘側, 需要“錨”、或是牽涉到“錨”的儀式與事務,往往與極致的混亂或力量有關。對任何一個正常世界及其中的生命來說, 但凡想要成長與繁榮,這些都不是多適宜經常接觸的東西。

為了能順利維持住低調的風格, 而不是一照麵就被發現繼而被當BOSS刷, 林登在老巢所在的地球設置了三個錨點。第一個錨隨機降落隨機挑選,遠在古羅馬世襲王朝時期,已隱入飄渺的人類傳說;第二個錨在二戰的遠東地帶,屬於照顧異界老鄉,是段稍稍魔改的曆史;第三個也是最關鍵的錨, 是他路遇堪薩斯碰見的一隻有超能力的老好人,作為參照物——鑒於這家夥的脾氣性格太好太稀有,林登認為單靠騷擾克拉克, 自己的行事準則和人性都能穩固很長一段時間。

但現在,克拉克不僅成了他的男友, 更多了一重身份:超人。

當然,超人是很富有人性的,至少在同情心、道德修養和願意幫忙這三項指數上,這位氪星人將絕大部分人類遠遠甩在後麵。不過, 行事方式與人性是兩碼事。

《三體》世界教給林登的東西裡,謙虛謹慎是相當重要的一項。整片太陽係墜入二維平麵的場景在多年之後仍出現在他的夢中, 提醒他無論升到哪一層、強到哪一步,傲慢都是絕對要不得的東西。

克拉克說得很有道理。從弄死小醜開始,他使用超凡力量的頻次與等級堪稱暴漲。在外掛還沒徹底消化完成的時候, 這一習慣也許會反過來損耗他的審美乃至人性。

這種侵蝕來自自身,平時很難留意,既然被指了出來,就該早點處理。

林登深思著,當即取消了覆蓋這處旅館房間的音量禁製。

無形的力量退潮般消弭,樓上樓下的熱鬨與遠方的夜市礁石般顯出,枕頭邊的克拉克幾乎於同一時刻悶悶地哼了一聲,轉過身來,張開一隻氤氳著睡意的藍眼睛。

“……唔?”

氪星人不怕冷,而他們所處地帶的氣候也根本不冷。因此他們該做的做完之後,記者先生直接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裡。此時此刻,因為動作,一小半被子從克拉克的肩頭滑落。昏暗的光線中,那隻半睜半閉的眼蒙著困倦的水光,像之前那線被他攪得波光瀲灩的湖。

林登一下心猿意馬起來。

“……怎麼了?”

沒得到回答的克拉克睜開了另一隻眼,茫然而又略帶警惕地四顧。林登乾咳一聲,嚴肅道:“沒什麼,吾愛,就我認為你說得對,我應該適度削減使用超凡力量的頻次。睡吧,晚安。”

說完,他拉過被子,由側睡調整為正麵朝上,一副放下了什麼似地、毫無壓力地閉上眼。

克拉克:“……”

克拉克瞪著林登。

他的感情經曆相當單薄,沒有其他比較對象,無從知道神秘側的人都這樣還是單林登是這樣……總之,和林登同床有個好處:首先,他喜歡聽林登的心跳;其次,林登周圍很安靜,不是那種萬籟俱寂的安靜,而是那種既能聽到呼喚超人的聲音、又屏蔽了其它雜音的安靜。林登曾解釋是他往領域裡加了些關鍵詞。

可在目前,像由靜音模式直墜重金屬搖滾現場,各種雜音猶如一場暴雨,劈裡啪啦地把克拉克的睡意砸得一乾二淨。

一窗之隔,摩托與汽車駛過馬路,娛樂性場所的工作人員換了首音樂,幾盞路燈電壓不穩、周圍更有數不清的趨光性昆蟲在振翅;一牆之隔,樓下的男人在打電話,樓上的上班族在打呼嚕,隔壁的情侶在喁喁私語,牆外還有隻流浪貓路過——

——我是讓你少用了,可你少用前能不能先打個招呼?

費了點心思才把超級聽力收攏回來的克拉克憤憤地卷過被子,打算摸回夢裡的普利策獎頒獎現場。然而,氪星人的生理決定他對睡眠的需求極少,雖然他的意識表達著“想睡”,但他的大腦清醒得仿佛能隨時來一百篇白宮發言稿。

這就比較討厭了。用人類的說法,他被吵醒後失眠了。

克拉克:“…………”

克拉克再翻回身,瞪著熟睡的罪魁禍首,磨了磨後槽牙。

林登:“……”

作為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維度領主,本質決定林登一直能感知各種各樣的視線。而在當前,即將進入夢境邊緣的他感知到了兩道灼灼的目光。

倒不是熱視線……怎麼說呢,像是踩了貓咪的尾巴之後、貓咪躲在暗處思考是半夜壓你胸口還是清早拿你跑酷的目光。

“正常人這時候該睡了,克拉克。”林登謹慎地聲明,“他們的娛樂活動通常不會是深夜盯人。”

記者先生從鼻子裡哼出來一聲:“問題在於,正常人不會在睡著時發現我在盯著他們。”

“然而正常人分辨不出我睡沒睡著。”

“所以你先前是故意的。”

林登:“……”

噫。被套話了。

林登默默睜開眼:“我隻是在響應你的號召,吾愛。正常人的生活是平衡的,有得有失。回歸普通日常,從習慣噪音開始。”

克拉克平靜地看著他,“是啊,有得有失。”

記者先生說完,從被子卷裡翻了出來,一口咬上他的脖子,又用他的下巴磨了磨牙。

然後,這隻氪星餡的被子怪若無其事地滾了回去、並裹緊了外殼。

“回歸普通日常,從尊重我的睡眠時間開始。晚安,親愛的。”

林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