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1 / 2)

林登絲毫不驚奇對強行消化數據庫附贈而來的升級加升維,更沒得什麼特殊的感想。

他離外神本來就是隻差半步的狀態,而那差的半步並不是由實力與見識所限,是他自己認為人性很要緊,外加不想被另一根世界線的自己同化強行卡住。此時邁完,唯覺水到渠成,理所當然。

眼下,林登能徹底體會奈亞對他說的那句“無論多少次”了。

以把時間看成一條白紙上射線的角度,“見到奈亞化身們的投影並交談”這件事,可發生在這條射線的端點和端點的前方;但對奈亞拉托提普這類外神來說,時間不是一條線,是那張白紙,過去與未來於祂們沒有意義。

用更通俗的話解釋,以奈亞的位格,祂於此事之中,約等於一位在時間無意義的環境內看電影,還能和電影內角色發生交互、以及任意回退循環的觀眾。電影內的“過去”,於祂即等同現在。

但作為“先知”,林登早有過相似的體驗。其他方麵的能力提升也因數據庫的存在——眼下這東西又像是緩衝了,和先前做過的預估,沒有太大的驚喜感覺。

除去升級之後……他從半角色半觀眾,同樣躍升為了觀眾。他跟奈亞剛才過去的,乃至更久遠一些的過去,某種程度上能說猶在發生。當年,某些外神好奇將至卻未至的同族,林登也好奇外神們。

當然,那會兒的他依然是有能耐的,畢竟奈亞拉托提普的化身們的構成仍需要物質,而敢於進入《克蘇魯神話》世界的他已經理解了大一統,控製力的精度跨過了原子核。雖說離虛空造物這種“無”中造“有”還差一點,但隨手撈點基本粒子造超級材料這種經典物理學的終點是達成了。

於是呢,在當年,他和幾個……哦,他想起來了,是他直接搞了十幾個奈亞。

以人類的視角,他們的現場不像是“玩”,而更傾向於淩.虐與殺戮。他緩慢地瓦解著奈亞的抵抗,以基礎粒子毀滅的等級拆解了奈亞的軀體,同時像最精準的機器,確保奈亞們即使目睹自身的徹底消亡,亦始終沉浸於決定的快樂之中。

那時的他忘了在親自做到、做完這碼事之後,自己不做人概率能飆到多高。也許他的潛意識是知曉的,可當時的他完全不想想起。

直到林登愉快地從被拆解得乾乾淨淨的地方脫離,發現自己的手潰散為霧,發現理應是酒店房間的傳送術落點成了懸於虛空的巨石基座,而被巨石基座拱衛的王座之上,坐著一道蒙淡灰色織物的人形剪影。

奈亞拉托提普以使人陷入瘋狂、絕望與痛苦為樂,這同樣代表足夠強烈甚至瀕死的情緒有望得到祂的青睞——祂並不在乎情緒由哪方產生。

林登成功取悅了祂,所以,祂慷慨地將他引到了猶格·索托斯的一個化身前,或者,祂祝福他進入銀匙之門,通往克蘇魯世界宇宙的終極深淵。

順著這條道路,林登將當場轉化;離開這條道路,他會當場死亡……林登什麼都沒選,他當場跑路了。

現在他仍然能直接跑路,但他還有事要做。

問題是,隨著他的那隻**錨在空間通道另一頭不高興的瞪視,林登越來越心虛。

——不對啊,他隻是看著像出軌,又沒真出軌。他為啥要心虛。

瞧世界熔爐這萬物熔融的環境,能出現的“美人”想想都有問題啊?死頂這一點,他的婚姻對象沒法糾纏……最多氣呼呼地咬他幾口。

毫秒等級的時間內,林登重新理直氣壯起來,並打算鎮定地向氪星人揮揮手,表示一切如常。可在照亮陰影之城的燦金輝光中,對方蹬地起飛,白披風在後背招展如旗幟。

——不謙虛地說,林登覺得自己的眼光真是很不錯。這個錨兼婚姻對象不僅人可靠,長得好看,踩出的坑還特彆圓。

林登欣賞地注視著氪星人,他能看到自己召出的G2V型恒星的光芒正在融入克拉克的細胞,配合那身製服,讓對方的身體線條看起來像被描了層金。

就眼球還是赤紅的,他記得它們是非常漂亮的藍——

轟!

兩道赤紅的能量光柱從氪星人雙眼間迸出。這一過程沒有聲音,造成響動的是它們沿途灼燒的空氣,還有被這兩道光柱擊中的一個上升中的黑色人影……好像是叫做陰影之蝠。

如同打水漂時的那塊石片,陰影之蝠在兩顆緩緩挨近的地球之間摔出一個漂移。其身邊的無憫鐵腕當即擲出了手裡的斷刃,另一道灰色的人影則驟然懸停,又驟然轉向。

克拉克完全不閃。繼急速升空之後,他第二次加速。依舊是雙手握劍的基礎招式,而那把長劍在他手裡嗡鳴,熔化一般的力場陡然擴張。

它的形態也在扭曲,從一把正常的雙手劍暴漲為仿佛從遊戲CG取出的門板巨劍——林登記起了更多。這把劍是他重鑄的屠龍武器,這般誇張的外形正是為了方便切割巨龍。

空中沒有龍。氪星人朝蹂.躪者、無憫鐵腕衝鋒,三方極高的速度和巨劍的領域形成了不亞於海潮的光潮。

第二顆太陽點亮了兩顆星球的高空,透明的衝擊波撼動了空間。主世界地球哥譚的影像水波一般搖曳起來,繼而潰散。

平靜如鏡麵的城市乍然後退,顯出另一頭龐大的巨型高塔與盤踞其上的巴巴托斯。可克拉克看也不看,熱視線和豎劈再度激發,硬是震開了兩個夢魘騎士,還楞是在光束熄滅的間隙抽空瞪了他一眼。

林登:“……”

直覺告訴他,這家夥在遷怒。

某種可被稱為求生欲的東西在林登的心頭蔓延。儘管林登不大明白為啥自己進到這步還會產生這種感覺,但他果斷遵從心的選擇,試圖邁入通道。

然而,一隻纖巧的手——或者一根強壯的觸須,一截精致的扇子,諸如此類的概念集合——拉住了林登。

“你仍在沉迷幻影。”

奈亞如此說,以扭曲煙氣為邊的空間通道隨祂的動作湮滅。

林登:“…………”

——你個愉♂悅犯比我好到哪去。

鑒於難以說清的現況,林登非常想再向克拉克的方向開出一扇空間門,又考慮到奈亞行為的難以預測,勉強忍住,隻淡定地轉了身。

好吧,奈亞也不完全是難以預測。如果他表現出對克拉克和這顆地球的過度重視,那就很好預測了。

像是察覺到林登內心滾滾的彈幕,握他上臂的手又鬆開。腫脹之女折扇微搖。

正常人眼裡,這當是一位穿旗袍的東方美人,真實境況中,這卻是觸手團從有牙到沒牙的觸手們的齊齊一咧。作為和這位當真有過一場的,林登頓了頓,在心裡向過去的自己……和剛剛的自己默默豎了豎拇指。

“何必急於判斷我。”林登泰然自若地說,“我的選擇和我的過去一樣。”

“很有趣。”奈亞似笑非笑,意味深長,“但我以為轉變後的你會更有創意。”

林登表情不變,隻翻開了手底陰影未褪的X金屬書冊。

“招數不老,管用就行。”

奈亞拉托提普低低地笑了一聲。腫脹之女化身的幻影潰散,旗袍化為絢麗的埃及長袍,皮膚黝黑的黑法老如撚水果般優雅地撚起一塊覆於金屬的黑影。“你仍處在矛盾之中。”

“這就是為什麼我期冀升維。”林登說,“如此,我便能順利修正某些悖論。”

克蘇魯神話中的外神,是混亂與混沌的代言者。最後的半步結束,如林登所料,他的真實存在於時間長河的兩端蔓開,處在了所謂的疊加態。

在那一世界,他在自鳴得意地步入奈亞的劇本,他在套路奈亞也在進奈亞的套路,他在塔維爾這一猶格據說最友善的化身的王座前,他在轉化與死亡的兩項之間。

某個已準備好的位置在呼喚林登。他將是無名之霧的幼子,因體係與能力原因天生與猶格·索托斯親近,又受到奈亞拉托提普的吸引。他的狀態是生與死的疊加、剛誕生與已成熟的疊加。他是自己的因,亦是自己的果。

除非有外力阻止。

升維成功屬於一種,錨屬於另一種。某種程度上來說,錨比升維更要緊。短短幾十秒前,林登還對世界熔爐外的一切漠不關心。以前的他已經把能做的安排都做了,就算終被同化,終為外神的一員,那也沒什麼可惜。

但被他標記的錨,他的婚姻對象成功固住了他。地上的一切忽然擁有了意義,不再是螻蟻與虛幻。

他得回去。有人——好吧,有個外星人——在等他回去。

能在兩個位麵間發生交互的,信息便是之一。來自克蘇魯神話體係的汙染能不斷扭曲他,然而,升維成功之後,就像用橡皮擦抹去紙上未成形的線稿、編輯修正某一人物的設定,林登能改動他的過往,摘出那條自己成為外神的世界線,提純其中的信息。

此舉本該造成悖論。畢竟,實行之後影響力量,缺乏力量則無法實行。可對林登而言,這項的難度關鍵在於如何把一個世界的信息遷移到另一世界……當然,作為升維者,約等於把一個遊戲服務器裡的數據遷移並組合入另一個遊戲裡。

這並不是林登獲得了新的能力,隻因為一切汙染均發生在幾本由《克蘇魯神話》搭建而出的書陣裡。

在人類的計算機安全領域中,有個概念叫做沙盒,這是一個為所運行程序提供隔離環境的安全機製。在沙盒中的所有動作,不會對係統環境造成任何損失。

可惜,克蘇魯神話最可怕也是最強大的能力在信息感染,也即模因汙染。一旦知道便再也無法回退、無法折回,私有空間加一組疊加的沙盒係統無從阻止林登的轉變。

林登隻得封印一部分記憶,同時將自己可穿越的區域限製在低魔低科。可是,林登自己也清楚,無論主動與否,屬於他的終會回來。

那一日群星歸位。在那一時刻,他要麼手握一個維度,並以莫大的權柄施行絕對唯物法則,如此,同族的呼喚便會被壓縮為蟄伏於印刷品中的低語;要麼,錨起效,能把他另一服務器的賬號拖過來。

悄無聲息地,林登的所在也如奈亞拉托提普重疊的化身投影一般,現出了多重疊加的虛影。

唯一不變的是他手中銀白金屬的書冊。此刻,密布其上的陰影一並剝落,素描一般的人物速寫一旁,赫然顯出密密麻麻、仿佛如活物一般蠕動的文字。

但隨著林登的翻動,猶如有看不見的退格鍵敲擊,這些文字回退著消失。

遷移正式開始。

奈亞拉托提普仍舊饒有興致地注視著他,開了口。

“你的修正,是指你從一個夢走入另一個夢?”

……

同一時刻。黑暗多元宇宙。與主世界地球相對的那顆地球。哥譚。高空。

以超音速劈向無憫鐵腕克拉克突然一懵。

極高速的戰鬥中,一下便足以決定很多東西。蹂.躪者帶骨刺的手掌抓來,克拉克不得不改縱為橫,揮手畫出一弧。火色的風從變形的劍鋒漫出,堪堪掃開了對方。

倘若無憫鐵腕留意,會發現克拉克重現了他先前的一招,且因力量和武器的原因,威力更強。

但克拉克沒有乘勢追擊,因此也沒能避過背後暴漲的紫黑色陰影。

氪星人似乎隻支持存檔不支持刪檔的記憶正在動搖。

近十年前的堪薩斯,懶洋洋地枕在稻草垛上的灰眸青年,麵容倏然潰散。

五年前,他們在南美的叢林散步,拿著櫻桃卻先吐出了核的林登成了一團無五官的淡灰人影。

不到一年前,哥譚的餐廳,他去見還不是男朋友的朋友,他對座的人悄然掉色,“先知”的身影卻現於眼角餘光,祂拎布魯西宛如拎著一隻貓。

……克拉克怔愣之時,龐然的陰影鋪頭而下,蓋過了緊隨他的金色輝光。

而在地麵上,漲潮似的紫黑能量升了起來。

自被趕出了本地蝙蝠俠的夢境之後,陰影之蝠沒有閒著。每一空閒,他在盧瑟的潛意識細語,在他熟知的每一個英雄反派、每一個哥譚市民耳邊嘀咕。

——去選擇正義去當成柴薪助於主世界的升起,還是擁抱毀滅的本性去放手一搏。

他的收獲時光來到。

做出選擇的人升了起來。

……

同一時刻。世界熔爐……或者被侵蝕的世界熔爐。

漆黑的虛空侵蝕了灼灼的熔岩。

紅與黑各據一半,幽邃的灰色霧氣組成人影站在交際處。祂的背後是混沌的霧,祂的身前是金紅的岩漿與倒懸的星球,祂的雙手間是一本金屬的書冊。

一度占據其上的大段的文字消失了,這讓它無比接近一本漫畫。一頁一個時空,一頁一個故事。但和市售漫畫不同的是,它的繪畫風格是明亮的古典主義油畫式。

曾現於哥譚的環境改寫再現於林登手中,隻是範圍被擴大了無數倍,囊括了兩個世界,兩顆地球。

祂翻過兩頁,主世界的0號地球正義聯盟及一部分光明多元宇宙的援軍正在與仿佛無窮無儘的黑暗多元宇宙大軍拚殺;又兩頁,“Earth”一詞的後方尚是空白的那顆地球,萌新正義聯盟正在苦苦與夢魘騎士糾纏。

新的一頁,能進拍賣會的油畫繪出了世界熔爐,光與暗的分界線間,現出突兀的人形空白。

一呼吸不到的時間,克蘇魯世界的賬號已提取成功,洶湧澎湃的因果律堆往林登身上。繼而如堤壩泄洪,被他在DC世界留下的痕跡、他的種種安排、他的錨對他的感情導入DC世界黑暗多元宇宙的某顆星球。

那根將至卻未至的外神化世界線一點一滴地被林登擦除,他在猶格化身前的關鍵一步轉去了時與空之外。而這一宇宙接納了他,本地的時間流亦接納了他,開始循他的意誌合理化他自另一“服務器”轉來的“數據”。

“反正無論是不是夢,”林登有恃無恐地一笑。“我的夢中人都會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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