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堪薩斯的某所小學,覺醒了超級視力與聽力的克拉克逃離課堂,把自己反鎖在同層的雜物間。匆匆趕來的瑪莎安慰他，對他說,讓世界變小。
又過去十餘年,在餘暉籠罩下的玉米田,克拉克嘗試向似乎也被超能力困擾的新朋友分享一些經驗,然後發現，他們的體係不大一樣……
如今,似乎有誰擦去了玻璃窗上蒙著的水霧、摘下了蒙在他眼前的熱戀濾鏡,克拉克一眼望去,過去與現在糾纏，種種記憶與細節轟然而至，飛速在他的腦海內盤旋閃回。
克拉克想到了正義聯盟的第一戰，達克賽德入侵的時候。雨水與海風肆意潑灑的海邊，“先知”悠然而立,一身可去赴宴的裝束，西服領口的駁頭眼處還彆有一朵白玫瑰,一副在等他的模樣。
而幾千秒前，克拉克記得,自己在因裝修而被男友連得堪比俄羅斯套娃的衣櫃套衣櫃中翻找自己的製服,他的手曾把一模一樣的長外套扒往一旁。
為了趕聯盟的警告，當時的他並未在意。現在想來,除了少一支玫瑰——好吧,他收過林登的玫瑰,也看過林登捏玫瑰花玩。或堅硬或柔軟的材質在灰眸青年的指間徹底重組，形成盛放的花朵。
它們栩栩如生，要麼乾脆就是真的。然而對克拉克來說，他不僅能看得清楚、更能清晰地回憶起來，出自林登之手的每朵玫瑰，從金屬，到陶瓷，乃至真正的植物，花瓣的紋理與細節均如出一轍。
也和“先知”的那朵一樣。
“——卡爾，讓開！”
亞馬遜女戰士的怒吼聲硬拽回了克拉克被龐然的信息綁架的注意力。
神奇女俠上一秒還在離他大半條街的位置，這一秒便逆光直撲而來。她左盾右劍，容色猙獰，劍鋒撕裂空氣，引得被克拉克持有的古拉姆也隨之嗡鳴。
克拉克眯眼，側過半步，緊握著己方物品的手卻同時探出。立時便有裹挾著電弧與高溫的氣流抓來，展現在他的視野中，便是一隻蟄伏於陰影中的骷髏骨爪。
它是如此渴盼他手裡的東西，以至於克拉克握向它時也握得相當省時。他們輕鬆轉成了類似扳手腕的局麵。不亞於布萊尼亞克飛船外那些刺出細絲似的東西自陰影中轉瞬生成，試圖鑽入克拉克的皮膚，可比布萊尼亞克的那些試探還差，它們連他的記憶都未讀取，便嘶嘶地化為灰燼。
嚓拉——
地麵在他與那位奇怪的陰影蝙蝠俠的角力間裂開，克拉克的靴子被裂縫吞沒。但麵無表情地，克拉克伸出另一隻手。持劍的手。
嚓拉——
克拉克將影子往神奇女俠的劍前一擲，同時蹬地起飛。不是回身，而是衝向戴安娜的相反方向。
破風聲、開裂聲與像是金屬浸進強酸裡的腐蝕齊至，克拉克聽到女戰士的劍砍中了他身後猝然活化的影子，他手持的古拉姆亦隨他的力道鳴響，格開了無憫鐵腕緊追神奇女俠而至的背刺。
正常角度來說，他們算是交換了對手。但克拉克的餘光之內，蹂.躪者以不亞於他的高速而來，口鼻間噴出灰綠色氣霧，疑似帶有氪石輻射。
這是個惡心的陷阱。克拉克立即明白了這點。進則迎上那口氣霧，退則將戴安娜的後背暴露而出，況且，他也根本來不及了。克拉克不閃不避，乾脆地由單手握劍改為雙手。
諸多劍招裡，他最熟悉林登教他的一招，索性也隻用那一招。
“恭、喜——”
重新集中至戰場的超級視力中，蹂.躪者覆滿骨刺的灰臉好像隨這句話擦過了些許疑慮，無憫鐵腕的武器往回收攏——如果完成，那是道比他的招數漂亮得多的弧——但克拉克根本不變招。以比上一招狂暴得多的力量，他完成了第二劍，依然瞄準先前的落點。
“——發財！”
空氣尖嘯。在超級速度的加持下，古拉姆砍出了光流疊加音爆的效果。這把雙手劍仿佛興奮了起來，曾現於林登之手的某個無形領域被再度激出，蹂.躪者噴吐的氣霧被蒸發，無憫鐵腕手握的武器巨震。半成形的防禦被破壞了。克拉克並不理會，隻用更高的速度，繼續劈出第三劍。
“萬事——”
錚！
無憫鐵腕的武器裂出一條縫，這位穿著複古盔甲的蝙蝠俠不得不踉蹌退後並嘗試回複平衡，克拉克看也不看，斬落第四劍、第五劍、第六劍，第七劍未下之時，克拉克倏然扭頭，雙目猩紅。這時，他的聲音才追上他的動作。
“——如意。”
轟隆！
火光獵獵而起。古拉姆成功迫開了無憫鐵腕，熱視線卻並未成功迫開蹂.躪者——在他釋放熱視線時，對方也毫不猶豫釋放了不亞於他的光線，但他的背後，神奇女俠及時提劍。
令人牙酸的切割聲裡，蹂.躪者偏開，一條胳膊的骨刺儘裂。然後是極輕微的格拉聲，克拉克這頭，無憫鐵腕的盔甲如瓷器般緩緩龜裂。戴安娜往後一撤，與克拉克組成了背對背的防禦狀態。
不到五秒的時間，雙方完成了從換位到攻擊到此時的對峙。空氣的高頻震動尚未平息，克拉克劈出的光暈尚未消散，但這片繁華的街區已從還剩幾堵殘垣徹底毀成了平地。他們難以脫身，克拉克隻能暗自祈禱閃電俠和綠燈俠疏散平民的進度足夠快。
“繼續努力，卡爾。我來解決這個。”戴安娜緊盯著蹂.躪者，戰士的直覺讓她決定努力拖住這頭怪物以給同伴創造機會。“繼續使用你先前的……豎劈。”她頓了頓，“那位墮落的戰神無法擋住你太久。”
“他無法抵擋拜年劍法。”克拉克一臉嚴肅地糾正，同時抬高了聲音，“它所蘊含的正能量是墮落者們的天敵……不過，我們不一定非要這種時候打吧？”
以不亞於發動對斬時的速度，克拉克將古拉姆劍尖朝地，另一手指了指天空中倒懸的另一座城市。
“主世界就在上麵。考慮到你們無法立即殺死我們，我相信0號地球比我們這顆編號不明的地球更具有價值。”
戴安娜稍有些意外地側過頭，“……卡爾？”
克拉克沒回應隊友。他學著記憶裡白披風要笑不笑的表情，扯起半個微笑：“嚴格說來，我們還屬於鄰居。”
“——領主超人說得很對，鄰居們。0號地球在黑暗多元宇宙的苦難上繁榮得太久。”蝙蝠俠的戰機駛近，聲音被擴音器放大，“他們的命運轉折點已至。”
如同這頭四個非人類震天動地的砍殺餘波僅僅是拂麵輕風，蝙蝠俠一躍而下。克拉克與戴安娜默不作聲地一讓，於是，二對三成了二圍三。
——不，還有一個。
一角被氣浪剮碎的公交站所在，幾段被暴力切斷的破碎白骨融進影子、互相粘合，繼而拍出單調的掌聲。
啪、啪啪。
白骨撿起陰影，眨眼之間，陰影之蝠又恢複成戴鴟鴞祭司麵具的流動影像。緊接著，這陰影飄起，填補了同伴們包圍圈的空缺，兩點灼灼的鬼火在他的眼眶之內燃燒。
“真好聽。我真希望能相信你，可惜你是另一個我們。”陰影之蝠嘶啞地笑了，“狂笑之蝠說我是替代你的編外人員時，我一直在思考，憑什麼和為什麼。”
……那家夥說的“編外人員”多半是指林登。布魯斯在心中回複。隻是，敵人的誤會不屬於誤會。他還想順著這位拖延點時間，己方的超人卻徑自飄了起來。
“你誤會了。依據狂笑之蝠拿你們逐一對應正義聯盟的強迫症，他預留給你對付的多半是我的男朋友，”超人語氣友好地說，“當然，如果你敢動林登，我就把你丟到太陽裡。”
布魯斯：“……”
氪星人放威脅的嗓音過於溫和，導致布魯斯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不過，己方的主要目的都是誤導和製造把對手都留下的機會，怎樣達成並無所謂——以這幾個非人類先前展現的力量水平來看，幾秒鐘就夠了。
他們原本呈箭頭狀與夢魘騎士團對峙，他站在箭頭的頂點。驟然間，神奇女俠擋在了他的前方，超人落在最前——還有一樣東西像棒球那樣被氪星人反手擲來，林登所稱的“外掛”。它又變化了，變成了灼灼的紫黑色火焰。
觸及它的感覺猶如觸碰世界，猶如掌握了萬物終焉。一個眨眼未完成的時間，世界在布魯斯的眼底慢速了成千上萬倍。
蜂擁而至的信息卻受它的阻礙。
上月的夢境之中，蹂.躪者被布魯斯了解到一半的起源故事自發補全：這家夥世界的超人瘋了；布魯斯尚不了解的無憫鐵腕經曆加載：這一位決戰之時被戰神的頭盔腐蝕。
緊跟著，陰影之蝠的故事到達：這是一位貓頭鷹法庭的鴟鴞祭司，緩慢地把哥譚變作了行屍之城。他能行走於夢境、觸碰凡人的靈魂，於是，狂笑之蝠失敗後找上了他，他又連接了自己，嘗試將自己不知不覺地同化。在被林登警告之後，又轉而蠱惑起其他人。從盧瑟，到企鵝人，甚至同一陣線的幾位夢魘騎士。
此刻，作為先鋒的超人將一下轟開兩名夢魘騎士，作為緩衝的神奇女俠則試圖將他遮蔽於身後，負責另半個哥譚疏散的綠燈俠在問閃電俠是否需要搭把手……他與陰影之蝠的意識之間卻再無阻隔。紫黑的魂火在對方眼眶中跳動，這位同位體尤為喜歡將血肉剝離獵物骨骼的過程。布魯斯感到自己的手不聽使喚地抬起來——
“本街區禁用。”布魯斯冷靜地說，“一切非唯物主義規則。”
轟隆隆！
在他們頭頂倒懸哥譚的方位，摩天大樓般粗細的能量光柱一亮，接著碎成無數雨滴。雨滴以光速逆潑，飛到半途的超人砰地摔到了地上。好在這家夥的體重沒和超能力一道失去。跟一顆白色保齡球那般，超人咕嚕嚕地帶倒了裝備最重的無憫鐵腕，還有一個身形陡然回攏的陰影之蝠。
擁有亞馬遜戰士背景的神奇女俠依然反應最快。她揚起了光澤暗淡了不少真言套索，套馬似的勒住了蹂.躪者的脖子。布魯斯四下一望，找到了半塊井蓋。
……
同一時刻。世界熔爐。
林登目睹主世界的神奇女俠一身銀白色的重甲，殺氣騰騰地從熔岩河中飛起。她套索的一頭拉著另外兩個銀光閃閃、恢複了青春的男性隊友，另一頭，一個帶N金屬裝備的黑盔女人在接應他們，是主世界的鷹女——按故事來說是她去喚醒黑化鷹人的，不過他改寫得更利落。林登懶洋洋地隨手翻過一頁。
金屬書頁獨有的清脆響動讓主世界超人在將飛離世界熔爐的範圍時疑惑地側了頭，被火光照得接近明藍的眼睛敏銳地掃往他的位置。
當然，這位一無所獲。
——假如有所獲，樂子就大了。主世界超人不但會發現他，還會發現一隻酷似蝙蝠的腫脹怪物立在他的身邊。這怪物有著裂成三瓣的火紅色獨眼，此刻正饒有興致地注視著林登手裡的斑駁書冊。
下一秒，蝙蝠怪物的形象幻作了人形的虛影。依稀是個身形瘦高的男性，皮膚黝黑，麵帶爽朗笑容。
“下一頁空白。”虛影指向書冊。
“我倒沒想到，這裡也能碰到你們。”林登答非所問，“這麼說來，十幾個地球日前數目暴漲的火災，反而是有人在試圖召喚克圖格亞？”
“唉，不要掃興。”虛影的男聲變成了一把誘人的女聲，美豔到詭譎的少女以扇掩麵，“自從猶格分開了我們，我一直在想……你何時如閃電般歸來。”*
林登：“……”
噫。看這是非顛倒的。他當年確實是逮了幾個……可能十幾個奈亞的化身一塊玩耍，也確實是不想當外神跑路了，但若奈亞和猶格真的不樂意，他能那麼輕易地成功嗎。要不是奈亞好奇他將往哪一方向升級，他能一次抓到那麼多化身嗎。哪個維度的分開。
而且見鬼了，《你將如閃電般歸來》這是首小眾的人類歌曲，紀念東羅馬帝國亡國的……他的一個錨藏在某顆星球的古羅馬，搞不好已經被奈亞發現了。
林登心中彈幕滾滾。他回頭。人類眼中容貌嬌豔的少女，在他眼底是無數蠕動的各式觸手，大部分長著地球的圓口綱魚類那樣一圈一圈的利齒。即使那狀似柔嫩中空的小部分，也利若鋼鐵——奈亞的這一化身喜歡鑿開頭蓋骨吃大腦。
但觸手的好處之一，正是製住乃至刺入它們那刻之時或暴怒或恐懼的顫栗，侵入它們榨取乃至拆分每一個分子原子時徒然的瀕死掙紮。而奈亞拉托提普，這位匍匐蠕行之混沌的化身，絕大多數，又那麼臃腫多汁——
林登的五官悄無聲息地潰散，灰白而縹緲的霧氣取代了人形。
X金屬組成的書冊靜靜落地。少女折扇合起，輕笑一聲。
她，或者說祂的聲音，古怪地呈現了多種特質，既像風暴中的雷鳴，又像小提琴琴弓的輕輕一擦。
“我親愛的，無論多少次見到這一幕，我仍覺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