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沒說幾句,外麵送菜的來了,周老三讓吉祥坐著繼續吃東西,他帶著葛秋一起去驗貨登賬簿。等周老三忙活完,也就是一刻鐘多點兒的功夫,許懷已經將新上的熏魚和一碟土豆絲加一碗白米飯給吃了精光,摸著肚皮直喘氣。
自上次唐小貴把自己吃吐以後,周老三就不說飯撐不死人這話了,有的人心眼實缺根筋,活人真的能被飯給撐死,見許懷吃的肚皮溜圓,周老三趕緊叫他起來走一走,免得胃脹。
許懷捂著肚子跟在周老三身後,麵露難色,周老三準備陪吉祥說話去,已經請了這小呆子一頓飯,周老三覺得自己也算仁至義儘。
沒想到小呆子一鳴驚人,猶豫幾瞬以後竟然想和周老三借錢,原話是身上的盤纏被人偷了,想管他借錢租房安頓下來,等同行的人來尋他,周老三一琢磨,按照小呆子的說法沒個幾十二十兩銀子下不來。周老三和他聊的來,但還不至於憑白借給他這麼多銀子,常言道救急不救窮,坐吃山空立地吃陷,萬一小呆子的同行人一直沒找來呢?
周老三想到了吉瑞讀的私塾,老先生年紀大了,教二十多的孩子很吃力,最近一直想找個幫忙的夫子,包吃包住,小呆子去幫忙豈不是正合適?
“這個主意好,春蠶到死絲方儘,蠟炬成灰淚始乾,隻怕我沒有這樣的才能啊。”許懷激動的滿臉通紅,仿佛做夫子是個什麼光宗耀祖的差事。
周老三笑著搖搖頭,還真是個書呆子,當即帶著許懷去了私塾。私塾的老先生對他自然是千萬個滿意,當即歡喜的將人留下。
天很快就要黑了,周家老二的幾車米賣完了,還買了不少年貨,準備明天帶回家去。天黑路滑不好趕路,今夜自然要歇在飯館裡了。
飯館裡的夥計除了周鐵牛、喬玉香、唐小貴還有葛秋,以及李思桂嬸等人,其餘的夥計周老三和吉祥商量了,以後都不隨他們回小院住,而是清掃了兩間大屋子打好通鋪,都住在店裡。
周家老二看了看通鋪,說晚上就歇在鋪子裡,不跟著回小院了,明早天一亮就回家。周老三知道二哥惦記家裡的媳婦兒子,也沒多勸,說行。
等天徹底黑下去不久,飯館就打烊了,廚子做了好些個菜,熬了一鍋濃湯熏魚,架在火爐上一遍煮一邊往裡燙青菜、豆腐等,再調配一碗蘸水,即吃即沾,吃得辣的多放辣子,不喜辣的直接撈了吃就行,熱氣騰騰的吃得人渾身汗。
“冬天吃這個真舒坦啊。”周家老二吃的直抹汗。
周老三一邊往吉祥碗裡撈肉一邊答,“這個叫暖鍋,冬天吃這最舒服,在店裡很受歡迎,不過今年冬天就打了六隻鍋,等過了年我再找鐵匠打新的,這次回家二哥你捎個回去,是我和吉祥孝敬爹娘的,叫他們也享享福。”
周老二點頭說好,不過轉念一想,這鍋好吃那得涮肉吃,爹娘熏的那些臘貨不到除夕可舍不得吃哩。誰知吉祥想的周到,已經準備好了幾斤肉切好,就等第二天周家老二帶回去給兩位長輩嘗個新鮮。
……
臨近除夕,零食生意越做越好,尤其是雪停了路都暢通以後,附近村鎮的村民們紛紛來到鎮子上采買最後幾次年貨,家家戶戶都洋溢著過年的喜慶氣氛。
貨賣的多,掙的錢就多,吉祥和周老三夜裡閒著沒事就一塊兒盤賬目,算家底,這一年下來手中已經捏了千把兩銀子,回村蓋間氣派的大房子不成問題,剩下的錢足夠買下個小田莊,吉祥和周老三想好了,雇人在莊裡種菜、養魚養蝦養豬,還可以種果樹、菜籽等,往後飯館裡的青菜應該能自給自足,米麵還有葷菜也能減少采購量,沒準地裡的東西還有得賣哩。
“如果蓋了房買了田莊還有餘錢,咱家就到百福鎮開家分店,那天去舅爺家我細瞅了,百福鎮也很繁華,街麵上人來人往,咱的飯館開到那兒也一定能紅火。”
“往後我倆掙了錢就買莊子、買房子,爭取一年開幾家分店,開上個幾十家,嘿嘿,到時候咱倆就天天收租子、收錢、數錢,多好哇。”
周老三躺在床上又開始設想未來了,吉祥把總賬本鎖好之後提著燈走過來,周老三笑著又說了句,“不過,整天收錢數錢也很無聊,沒意思。”
吉祥伸手戳了下周老三的腦門,調笑道,“做白日夢吧,整天數錢還不滿足,我要是真能過上那樣的日子,夢裡也能笑醒了。”
周老三爬坐起來,剛好吉祥沿著床沿坐下了,他順勢抱住吉祥,樂顛顛的說,“你放心,我們一定能過上這樣的日子。”
“那三哥你哩,你最想過啥樣的日子?”吉祥扭著臉笑問道。
周老三把臉貼在吉祥的背上,這幾個月儘吃素,忍得他都快冒鼻血了,摟摟抱抱的不禁有些心猿意馬,他笑了兩聲,神秘兮兮的低聲道,“你靠過來些我就告訴你。”
這時候夜深人靜,夥計們都睡著了,連看院子的大狗都輕輕打鼾,吉祥瞄了眼緊閉的門和開了一絲縫隙透氣的窗戶,不知道周老三又要搞什麼名堂,嗔道,“外頭沒人,你直接說誰聽得到,又不是說啥秘密。”
話雖如此,吉祥還是將頭靠了過去。
周老三咧嘴一笑,讓我往前湊在吉祥臉頰上香了一口,得逞之後傻笑幾聲,像是撿到了大便宜似的,吉祥伸出手指戳周老三的臉,忍俊不禁,“你啊,幼稚。”
小兩口笑鬨一陣,周老三掀開被子蜷起腿讓吉祥脫了外衫睡上床,然後一口氣吹熄了燈,把吉祥摟到胸前,兩人緊緊貼在一起了,他才慢慢說起最期待的日子。
“等咱賺的錢很多很多,數都數不清,孩子們也長大了,就把生意交給他們打理,咱倆回周村住去,在院裡開幾畦地種瓜種菜,沒事就找村裡老頭老太太嘮嘮嗑,天氣好啊,我就套上一輛車領著你去鎮上看看孩子們,看看咱的鋪子……”
這日子聽上去很舒坦,吉祥噗呲笑了聲,“你想種地呀?那咱明天就能回去種。”
周老三摸著吉祥的頭發,“那不一樣嘛,現在回去種地那叫地裡刨食,苦得很,有錢了再回去種那是田園之樂。”
“就你會說……不過,說得對。”
一夜好眠,就快到小年了,周老三和吉祥已經商量好了,小年前一日啟程回周村過年,等過了初七上來開店做生意,前後加起來歇半個來月。過年是過個熱鬨和吉利,做掌櫃的除了賺錢之外還要給手底下的夥計們發年貨和紅包,發什麼,紅包發多少,這裡頭都是有講究的。
早飯是熱騰騰的肉丸湯麵加雜糧煎餅,喬玉香單獨給吉祥蒸了一碗雞蛋羹,香噴噴的,撒上一些蔥絲加上幾滴麻油,那滋味絕了,吉祥吃飽喝足,就和周老三列了個名單,商量起年貨和紅包的事情。
“吉祥,三個和尚挑水吃的故事你聽過沒?”
兩個人剛把名單寫完,周老三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說道。吉祥一聽就知道周老三心裡已經有主意了,擱下筆抬起臉來看了他一樣,“彆賣關子,你快說。”
“一個和尚挑水吃,很辛苦,兩個和尚呢可以抬水吃,膽子輕巧一些了,那三個和尚應該更輕巧才是,可為啥沒水吃哩?不公平唄,三個人就怕不公,所以我想啊,這次發年貨和紅包,就按照普通夥計、管事夥計、還有主管三等來分,等級越高年貨和紅包越多,免得打擊夥計們做事的積極性。”周老三說完攤開手裡的一捧瓜子仁,問吉祥能不能吃。
吉祥前兩天有點上火,吃了幾頓清淡的已經好了,炒的香噴噴的瓜子仁吃一些不打緊,她接過來吃了,邊吃邊想周老三的話,“三哥你說的有道理,這不僅是公平問題,也是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我們也難拿捏分寸,製定一個標準才好辦,不過,光靠等級來分配年貨和紅包還不夠公平。”
周老三衝吉祥點頭,示意她繼續講。
“像零食作坊裡的慧嫂、明嫂,從咱的小作坊開業起就在了,不過呢不識數、不懂管事,隻會悶頭做自己的事,還一直是最普通的夥計,可她們人老實,從不說三道四,做事情又勤懇,這樣的夥計應該多發些紅包和年貨。”
吉祥的這個提議叫周老三好好琢磨了一會,點頭讚同道,“說的在理,老夥計也該多發點福利。”
最後兩人商量好了,年貨主要是豬肉、豬肘、豬腿,白糖還有自家作坊的糕餅,按照不同等級發,紅包分彆是一個月、兩個月還有三個月的月例錢,規矩定好了,周老三用筆寫了下來,然後遞給賬房讓他逐個寫好應得的紅包和年貨,等他和吉祥過目一遍,就能讓下麵人準備了。
天漸漸放晴,外頭天氣很好,吉祥一直想去吉家鋪子看看爹娘,順便送些年貨過去,雖然周老三已經零星送過幾次,他去和自己去是不一樣的,現在胎像很穩,今兒天氣又好,擇日不如撞日,周老三和吉祥拾撿了一車年貨,準備去嶽父家裡,順便蹭一頓晌午飯。
幸好他們還沒走,車還沒有綁好,宋家來人送了請帖來,是宋文琛的喜酒,日子就在五天之後。宋家在黃沙鎮甚至整個縣城就算大戶人家,大戶人家娶妻至少提前一個月就會派請帖,這喜帖上的婚期這般倉促,一看就是有意外情況。
周老三和吉祥出門後才聽說,原是宋家老太太摔了一跤,當時就不好了,大夫說就這幾日的功夫,恐怕熬不過年後。和宋文琛定親的小姐是老太太娘家人,之前退過一次婚,現在二十多歲,要是宋家老太太真的去了,按照風俗宋文琛要守孝三年方能成親,那時人姑娘都過二十五了,斷斷等不起。
於是病榻上的宋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淚,要活著看宋文琛娶了娘家姑娘進門,病榻前宋文琛哪有拒絕的理由,況且,當初是說好要娶老太太娘家姑娘做正房太太,老太太才把掌家人的位置給他,早晚這未曾謀麵的夫人都要進門,宋文琛咬牙應了。
婚期就在五日後,隻是日期倉促,很多東西來不及準備,隻能免去許多。
“真是造孽呦,還沒成親就鬨成這樣子,婚後定是不和睦的,宋掌櫃也是可憐。”
“宋掌櫃可憐個甚,婚後納個二房三房四房,誰能管的了他?要我說,還是這姑娘可憐,好歹也是富貴人家的小姐,挑個媳婦自己個的嫁嘛。”
“嗬,那是你不知道了,這姑娘可憐什麼?也不可憐,眼界高著哩,知道先前為啥退婚不?未婚夫家做生意敗了,嫌貧愛富,哼,哭著喊著退的婚,現在嫁到宋家來人家正得意呢,宋掌櫃是宋家的掌家人,她嫁過來就是執掌中饋的太太。”
吉祥和周老三走在街上,叫了個夥計晚點把裝好年貨的車拖來,他們先行一步。
宋文琛倉促大婚的事兒已經傳開了,七七八八,各種各樣說法直往耳朵裡鑽,周老三和吉祥聽的津津有味,有趣的很,不過也隻是當做故事聽,裡麵的真假不是那麼好分辨的,隻知道宋文琛這邊有些被迫無奈。
“三哥,你說這樣盲婚啞嫁的,以後能好過嘛?”
周老三牽起吉祥的手,“那說不準了,反正肯定沒咱倆好,沒成親前我就瞧上你了,心想一定要娶了你來做我媳婦兒。”
吉祥輕輕在他手上掐了一把,“大街上呢,你少說幾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