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聽到昭康帝來了,徐貴妃自然是驚喜的。
蛋黃酥和皇帝哪個更重要,這顯而易見。她連忙整理著發鬢,一隻手拉住五皇子,“走,快隨我迎接你父皇。”
母子倆還沒走到殿門口,就見昭康帝大步走了進來。
徐貴妃的樣貌在這美人如花的後宮中算不上出眾,但一雙柔荑很是靈活,尤其擅長按摩導引術。這段時間昭康帝一直忙著政務,有些乏累,便想著來徐貴妃這裡,讓她給捏捏。
五皇子對昭康帝一向敬畏,行過禮後,就想開溜。可開溜之前,他得想辦法把那盒糕點帶出去才是——不然等父皇走了自己再回來,那美味酥餅怕是早被吃光了。
昭康帝見五皇子一雙烏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轉,不知道又在憋著什麼壞,便朝他招了下手,“琛兒,來,父皇考考你近日的功課。”
五皇子,“……!!!”晴天霹靂。
偏偏這時,徐貴妃還笑吟吟的幫腔,“對啊,你這幾日不是在學《孟子》嘛,快把你學的背給你父皇聽聽。”
這個年紀的小孩都不愛讀書,皇子也不例外。但爹媽坐在跟前滿臉期待,五皇子也隻好硬著頭皮上前,磕磕巴巴的背書。
趁這檔口,徐貴妃將蛋黃酥擺在桌案上,大大方方的拿了塊吃。
五皇子饞的都快哭了,這真是親媽麼。
昭康帝也嗅到一陣淡淡的甜香,側眸看去,見是徐貴妃剛才擺出來的酥餅。明明他來之前才用過一碗冰糖燕窩羹,這會子……卻莫名想要嘗嘗這酥餅的滋味了。
眼見著母妃吃了一塊,父皇也拿了一塊,五皇子內心那叫一個悲傷,腦子裡胡思亂想著,這就是因果好輪回,蒼天饒過誰麼?他搶了妹妹的吃食,現在父皇和母妃來搶他的。
“這酥餅不錯,是膳房新出的?”昭康帝問道。
“應當是吧。”徐貴妃輕咳了一聲,看向五皇子,“琛兒,這酥餅叫何名?”
五皇子撇嘴,“不知道。”
徐貴妃隻當這小子是生悶氣了,忍不住蹙眉道,“你這孩子,不就吃了你兩塊酥餅麼。待會兒我吩咐禦膳房再送些來,管你吃個飽,成吧?”
五皇子抬起小腦袋,像
隻委屈的小狗狗,“我真的不知道呀。”
“那你這酥餅哪來的?”
“這、這個……唔……”五皇子支支吾吾的,最後頂不住父皇母妃的雙重注視,隻好將酥餅的來路說了一遍。
當然,他沒說這酥餅是他搶來的,隻說是六公主敬愛兄長,送給他吃的。
聽完他的話後,徐貴妃了然,“沒想到東宮廚子的手藝這般難得……”
昭康帝倒沒多說,隻瞥向五皇子,“你若能把《孟子·公孫醜篇》背下來,朕便讓東宮廚子再給你做一份,如何?”
五皇子一臉驚喜,“真的嗎?父皇你可得說話算話!兒子這就去看書,今日……哦不,明日一定背出來!”
*****
陶緹並不知道她烤的蛋黃酥幾經輾轉,最後竟然還落到了皇帝口中。這會兒,她正斜倚在軟枕上,忙著看各府送來的帖子。
作為太子妃,她也要維持一定的社交活動,諸如某某國公家辦壽宴,某某王爺家添了新丁,某某將軍家娘子要出閣……這些場合她不一定要去,但請帖一定會收到。
一本本的帖子看過去,陶緹心說,大淵朝王公貴族的宴飲活動還是蠻豐富的嘛。
當拿起一本鑲嵌寶石金絲繡花,堪比工藝品的拜帖時,她咂舌,“這誰家的帖子啊?”
這華麗麗的金絲,這閃亮亮的珠寶,這撲麵而來的土豪氣息……愛了愛了!
玲瓏抬眼看了下,道,“回太子妃,這是鎮北侯府許大姑娘的拜帖。”
許大姑娘?陶緹略一思索,腦中瞬間浮現出一個胖乎乎圓鼓鼓的妹子模樣——
許大姑娘許聞蟬,算是原主為數不多的朋友。她自小在邊疆長大,前年才回到長安。
鎮北侯與侯夫人一直想要個女兒,苦苦耕耘二十年,卻連生了七個兒子。經過老兩口的不懈努力,終於在侯夫人四十二歲那年,老蚌生珠,得了個寶貝明珠。
鎮北侯當即下令:寵,給我使勁寵!!
邊疆民風本就彪悍,再加上鎮北侯一家子如珠如寶的寵著許聞蟬,漸漸將她養成個隻會吃喝玩樂的小胖妞。
她不會琴棋書畫,也不會刺繡插花,反倒酷愛舞刀弄槍,逗貓溜狗這些。再加上本朝以纖瘦白皙為美,許聞蟬長得胖,皮膚黑……
像她這樣的,簡直就是高門貴女裡的異類。
某次宴會上行酒令,許聞蟬被眾貴女取樂著灌酒,心裡又難受又委屈。就在這個時候,原主出現了——
並沒有打抱不平,原主隻是遞了一方帕子給她擦眼淚。
但這麼一個善意的小舉動,卻讓許聞蟬感激涕零,從此便將原主視為她在長安城的第一個好朋友。
至於原主對許聞蟬的態度,陶緹根據腦中殘留的記憶,唔,既不親近,也不排斥……勉勉強強稱得上朋友吧?
陶緹將帖子打開,內容很簡單:大後日許大姑娘想來找她玩。
思忖片刻,陶緹對玲瓏道,“取紙筆來,這封我親自回。至於其他的,你整理一下,要送禮的就按照規製送。”
“是。”玲瓏應下,很快就拿了筆墨紙硯回來。
陶緹咬著筆頭想了想,筆墨落下,歡迎她來東宮玩。
她很有可能要在這個大淵朝過一輩子,總不能一直孤孤單單。和離後雖不一定再嫁,但知己好友可以交幾個。
她覺得這位許大姑娘就挺不錯的,熱情、真摯,比勇威候府那一堆塑料姐妹好多了。
玲瓏見太子妃親自回帖,心中微詫,“太子妃與許大姑娘關係很好?”
陶緹輕輕的“嗯”了一聲,將寫好的回帖仔細交給玲瓏,讓她一並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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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天空是一片濃稠的墨色,無月也無星。
紫霄殿。
付喜瑞伺候裴延用完藥,剛端著碗出來,就見昭康帝跟前的總管李貴踏著夜色而來。
付喜瑞忙上前問好,“李大總管,這個時辰,什麼風將您老吹來了?”
李貴抱著拂塵道,“殿下歇下了?”
付喜瑞道,“剛喝過藥,這會子還在裡頭看書。”
“殿下真是刻苦。不過你也該多勸著他,讀書重要,身子更重要。”
“是是是。”付喜瑞一疊聲應下,又問道,“李大總管您這是……?”
李貴嗐了一聲,道,“昨兒個五皇子得了份你們東宮廚子做的酥餅,很是喜歡。但那酥餅量不多,五皇子吃不夠。陛下見五皇子這般嘴饞,便說五皇子若能把書背出來,就讓東宮的廚子再給他做一份。你猜怎麼著,五皇子他真就窩在房裡背了一天的書。雖說背的磕磕
絆絆吧,陛下卻很是歡喜……這不,連忙讓我過來請廚子了。”
說到這,李貴笑眯眯看向付喜瑞,“也不知道那位禦廚是誰?做的點心能讓主子們這麼滿意,這回他要發達了!”
付喜瑞卻是懵了,廚子?什麼廚子?五皇子壓根就沒來東宮啊,哪裡得的東宮糕餅?
“不知那糕點叫什麼名字?是何樣式?”
“圓圓的,這麼小一塊,金燦燦的漂亮極了。嘖嘖,那味道真是香呐,我在一旁嗅到那香味都饞。”
付喜瑞的表情一僵,聽這描述,莫不是……太子妃昨兒個做的蛋黃酥?
殿內,裴延穿著一件單薄的袍子,寬闊的肩膀上披著件淺青色繡竹葉紋的長衫,一頭黑發束起,暖黃色燭光下,他那張過分俊美的臉龐,美的仿佛不是凡人。
見到李貴來了,他輕咳兩聲,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來,“李總管,是父皇有何吩咐麼?”
李貴忙將來此的目的說了一遍,末了還不忘關心道,“雖說已是春日裡,但夜裡還是有些涼的,殿下還是得多穿一些。”
裴延應了聲,付喜瑞小心翼翼道,“殿下,奴才覺著……五皇子想吃的酥餅,應該是太子妃做的蛋黃酥。”
李貴大驚,“那竟是太子妃做的?”
裴延淺淺一笑,“她閒來無事愛做些小點心,昨日定是送了盒給小六,卻不知小六怎麼給了五弟。”
李貴一時間犯了難,若是個尋常廚子,直接帶去明月宮便可。可現在做糕點的是太子妃啊!
裴延自然也知曉李貴的難處,輕聲道,“李總管不如隨孤一道去瑤光殿,看是否還有剩的,你也好帶回去複命。”
李貴自然求之不得,連忙謝恩。
付喜瑞跟在身後,有點搞不明白了:這種事情殿下派自己跑一趟瑤光殿便可,哪需他親自去呢?
難道……殿下記掛著太子妃,又想在瑤光殿安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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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緹都準備睡了,突然聽到裴延來了,還有些驚訝。
隨手披上一件青綠繡金圓領對襟長衫,就往外迎去。
當看到裴延身上也穿著一件淺青色的外衫,陶緹微微一怔,這種情侶裝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
李貴在屏風後給她行了個禮,陶緹更是一頭霧水了,小聲
問著裴延,“李總管怎麼來了?”
等裴延說明來意後,陶緹有些遺憾的攤開手,“昨天就沒了,我自個兒吃了些,剩下的都讓宮人們分了。”
頓了頓,她仰起小腦袋,瑩潤的黑眸盈盈看向裴延,“實在不行,我再去做一些?”
“不用。”裴延否定的很乾脆,長長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陰影,使得他的眼窩越發深邃。
“可是……”
“你是孤的太子妃,不是廚娘。你興致來了,自己做著吃便可,其餘人讓你下廚,你大可不用理會。”
裴延說這話的語氣很平靜,陶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隱隱約約感覺他的氣場都不太一樣了,陰森森,冷颼颼的,很是陌生。
她抬眼覷向他俊美的側臉,雲淡風輕,跟往常一樣。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不過有裴延這句話,她也鬆了口氣,這都要睡了,她是真不願意再折騰。
她往屏風外看了眼,“那李總管這邊……”
“如實轉達便是,徐貴妃不會連這事都拎不清。”
陶緹頷首,忽的想起什麼,將玲瓏喚來,“你去拿一罐我下午做的玫瑰花醬來。”
不久後,一小罐密封的玫瑰花醬便拿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