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作為陪都,是各州府糧食的儲備要地,又是四通八達的運河中心,雖不及長安繁華,但也是個膏粱錦繡富庶之地。
馬車靠近正南門時,陶緹掀起車簾往外瞟了一眼,小小驚詫道,“好多人呀。”
裴延氣定神閒的端坐著,溫聲道,“出發前宮裡就已經跟洛陽這邊通過信,好讓他們早些安排著.......待會兒你若不願意下車,便在車裡歇著。孤下去與他們應付兩句,咱們就回行宮歇息。”
陶緹思考片刻,眨了眨眼道,“來都來了,我還是與你一同下車吧,我少說話就好。”
裴延道,“也好。”
一陣恢弘熱鬨的禮樂聲由遠及近的響起,馬車穩穩停下,付喜瑞在一側恭敬候著。
裴延牽著陶緹一起下了馬車,城門口著各色官服的人嘩啦啦拜倒一片,異口同聲的喊道:
“臣等拜見太子殿下,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臣等拜見太子妃,太子妃金安萬福,芳齡永繼。”
裴延嗓音平淡,透著幾分威嚴,“諸位都起來吧。”
陶緹有意學著他的語氣,也淡淡道,“免禮。”
聞言,那一眾官員才紛紛起身,為首的兩名長官雖然都穿紫袍,但袍服也有明顯的區彆。
一路上陶緹惡補了一下洛陽官員及其家眷的情況,腦內也有了個大致的概念。
洛陽設府,長官稱作牧,一般由親王擔任此職,不掌實權;實際主持城中政務的是府尹,在這府尹之下,還有少尹、司錄參軍事等官員。
此刻,陶緹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兩人,心底暗自揣度著:
這個留著一把大胡子的方臉男人,應當就是洛陽府牧,昭康帝的七弟,大淵朝的穆王爺。
另一個瞧著和和氣氣、笑眉笑眼的矮胖男人,應當便是洛陽府尹孫正國了。
果不其然,她這邊剛做下判斷,就見裴延朝那大胡子拱了拱手,客氣道,“七皇叔,彆來無恙。”
穆王爺哈哈笑了兩聲,抬手拍了拍裴延的肩膀,熱絡道,“半年未見,太子氣色好了許多。”
說到這裡,他彆有深意的看了陶緹一眼,笑道,“果然這娶了媳婦,就是不一樣,好,很好呐!”
陶緹也朝穆王爺
微微福了下身子,輕喚了一聲“七皇叔”。
裴延這邊與穆王爺寒暄了兩句,又與孫府尹及一眾官員來了個簡明扼要的官方問候。
客氣一番,穆王爺道,“太子與太子妃一路舟車勞頓,肯定累了,不若先回行宮稍作歇息,今日晚宴上再聊不遲。”
“好。”裴延淡淡頷首,牽著陶緹的手重新上馬車。
一眾官員恭順的退到兩旁,穆王爺摸了摸他那把大胡子,眯起眼眸,“沒想到我這大侄子與太子妃感情蠻好的嘛。”
孫府尹聽到這話,疑惑問道,“之前不是說,這位太子妃很不樂意嫁入東宮,甚至……”
穆王爺一個眼神斜了過來,孫府尹立馬噤聲,訕訕笑了笑。
“之前不樂意,又不代表之後不會變,這女人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日子長了,也就認命了。”穆王爺哼笑道,“何況我這位大侄子慣會收買人心,治個女人,還不是小菜一碟。”
孫府尹連連附和,“王爺說的極是。”
須臾,孫府尹想起什麼,擰著眉頭問道,“王爺,既然太子與太子妃感情不錯,那咱們準備的玉氏姐妹,還要不要獻……?”
穆王爺道,“都準備了,自然是獻。”
孫府尹,“可……”
“男人嘛,難道還會嫌女人少?”穆王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狹促,“從前太子不近女色,那是沒嘗過女人的滋味,如今娶了新婦,嘗到了趣兒,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孫府尹眼珠子一轉,笑道,“是,是,王爺說的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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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大開,馬車緩緩進城,一路禮樂隨行,官兵開道,暢通無阻,直達洛陽行宮。
行宮位於洛陽城東南處,占地兩千畝,殿堂相峙,樓台林立,雕飾華麗,壯麗非凡。
半個月前得知太子要來洛陽的消息後,孫府尹便派人仔細清掃布置了一番,太子居住在同明殿,陶緹則住在離同明殿不遠的集仙殿。
集仙殿綺麗寬敞,庭前種著一片雍容華貴的牡丹花,殿內更是整潔得一塵不染,還有淡淡清雅的香氣。
宮人們將馬車上的行李拿下,忙前忙後的布置著。
玲瓏扶著陶緹進了裡屋,輕聲道,“太子妃,這會兒時間還早,你一路上都沒睡個好覺
,不如小憩一下?等時辰差不多了,奴婢伺候你沐浴更衣,梳妝打扮,夜裡好赴宴席。”
“嗯,就按你說的!”陶緹拍了拍柔軟又寬敞的大床,內心那叫一個感動,總算可以舒展手腳、一個人霸占整張大床了!
天知道在路上的這些日子,她每天晚上睡前都儘量縮著身子,生怕貼著裴延——
雖然有兩天早上醒來時,她不知道怎麼就躺在了裴延的懷裡。不過好在她機智,趁著裴延蘇醒之前,趕緊跟他拉開了距離,才避免了尷尬。
玲瓏服侍著她睡下,放下煙粉色的輕紗幔帳,便輕手輕腳的退下了。
陶緹躺在香香軟軟的大床上,抱著滑溜溜的絲綢錦被,很快就睡了過去。
中途,裴延派人來問了一句,得知他的小太子妃正睡得香甜,也沒打擾,由著她繼續睡。
約莫一個時辰後,玲瓏走到床邊,柔聲喚道,“太子妃,已經申正了,你該起了。”
陶緹側躺著睡,懷中還摟著個軟枕,一頭青絲如瀑般散開,她睡得很是沉穩,白皙的臉頰透著健康的紅潤,像是個瓷娃娃般。
聽到床邊的喚聲,她有點犯懶的蹭了蹭枕頭,輕輕軟軟的嚶嚀了一聲,“可以再睡一會兒嘛……”
玲瓏在一旁瞧著,心道,太子妃可真是招人疼,就連自己一個女子瞧著這副樣子心裡都軟成一灘水,遑論殿下。
她又耐心的喚了兩下,陶緹才緩緩睜開眼睛,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後,乖乖穿鞋下床。
沐浴,擦香膏,換衣,梳妝.......
全套操作下來,窗外明亮的光線也漸漸式微,由明亮轉成昏黃,又從昏黃轉至昏暗。
行宮各處都亮起了燈盞,一輪彎月靜悄悄的爬上天邊。
屋外傳來“殿下駕到”時,陶緹正在銅鏡前臭美——
平日裡素雅慣了,今日她換上了一套新做的鮮豔衣衫,怎麼看怎麼新奇。
裴延緩步進來,見著屋內那一抹亭亭玉立的婀娜身影時,腳步不由得停頓。
隻見她穿著一條茜紅色折枝花錦緞宮裝,梳著飛仙髻,簪著赤金點翠如意步搖,耳邊是一對金鑲翡翠水滴墜兒,那耳墜綠瑩瑩的,襯得她的肌膚越發雪白瑩潤,粉光若膩。
她的五官本就明豔,這般打扮更是多
添了幾分嫵媚,堪堪豐盈的身姿和那雪膚花貌,令人見之忘俗。
付喜瑞輕咳了一聲,裴延才回過神,斂起黑眸中的驚豔,大步走上前去,喚道,“阿緹。”
陶緹抬起小腦袋,雙眸含笑,波光瀲灩,“殿下,你來了!你的眼光可真好。”
裴延,“……嗯?”
陶緹在他麵前展示的轉了一圈,笑道,“這衣裳料子還是上次逛西市時你挑的,當時我覺得顏色豔了,本來不想買的。後來還是你說好看,這才買了下來。沒想到這麼上身一穿,倒挺好看的........你覺得呢?”
見小姑娘眸光盈盈的等著自己的回答,裴延清雋俊雅的眉目緩緩舒展開來,薄唇一彎,“好看,很好看。”
他穿著一身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這淡淡一笑,宛若春風化雪,清朗如月。
陶緹長睫微顫,心頭感歎道:論起好看,誰能比得上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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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風宴安排在麗春台,此處靠近碧影湖,又又引湖入殿前形成一方小池塘,壘石為峰,種著四時花卉。此時正值初夏,百花齊放,晚風一吹,花香清雅,沁人心脾。
裴延與陶緹坐在上座,下首有穆王爺及洛陽府一乾高品階官員,及其家中女眷。
眾人起身行禮後,便紛紛入座。
陶緹一直對這種宴會不怎麼感興趣,興致缺缺的坐著。
裴延似是看出她的想法,輕聲與她道,“今日的宴席是洛陽的特色名宴,水席。”
聽到這,陶緹的眼睛瞬間一亮,“洛陽水席?”
裴延見她這反應,眉梢微挑,“你之前聽過?”
“嗯,聽人說起過。”陶緹乖乖一笑,心道,何止是聽過啊!
她前世去洛陽旅遊時,吃過好幾家老館子的水席呢,不過現代的洛陽水席經過改良,滋味雖不錯,但總感覺少了點什麼。
說到這裡,又要提起十三叔了,十三叔是秦始皇當政時期誕生的,所以華夏曆史上有名的美食,他都嘗過原汁原味的;這洛陽水席始於唐朝,他自然也是吃過的。
陶緹出生太晚,以至於錯過了很多美食,隻能在曆史資料和十三叔的口中了解一下。
她本以為大淵朝是個架空朝代,沒想到這裡的洛陽竟然也有水席,一時間有種天上掉餡餅的
喜悅感——
“殿下,什麼時候可以開席呀?”她烏黑的瞳眸泛著明亮的光,直勾勾的看向裴延。
看她這副小饞貓的樣子,裴延唇角微翹,“餓了?”
陶緹誠實的點了點頭,“嗯嗯,餓了,也饞了。”
裴延溫和一笑,轉過臉,朝著付喜瑞道,“開席吧。”
付喜瑞垂下頭,忙吩咐下去。
與此同時,台上也演奏起絲竹管弦,歌舞雜技,給宴會添了不少熱鬨的氛圍。
不一會兒,隻見一個個穿著淺青色宮裝的宮女,端著一盤盤菜肴,行雲流水般,魚貫而入。
洛陽水席之所以叫這個名,一來是席上全部熱菜皆有湯有水,二來則是菜肴每吃完一道,撤後再上一道,像流水般不斷地更新。[1]
陶緹雖然很期待美食,但也謹記著自己是太子妃,不能給東宮蒙羞,更不能給裴延丟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