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昭康帝冷聲宣布,周家男丁滿門抄斬,府中女眷沒入賤籍,與相府奴仆一起押入官奴所發賣各地,戶部負責抄沒周府全部財產。至於其他與周家有牽連的官宦,貶官的貶官,斬首的斬首。
昭康帝到底顧念著太子妃的臉麵,並未判勇威候府滿門抄斬,而是剝奪侯爵位,家產充公,勇威候府眾人皆充發北燕酷寒之地為奴,三代不準入長安。
一道道聖旨發了下去,朝堂上的氣氛都變得無比壓抑。
看著裴長洲那張慘白的臉,朝臣們心頭湧上一個共同的想法:三殿下大勢已去了。
那些本來還想編排太子妃“無情無義、不孝不悌”的朝臣,一個個都識趣的閉上了嘴,這個時候東宮正風光著呢,他們可不敢亂說作死。
***
周皇後再一次被昭康帝拒之門外。
禦前總管李貴賠著笑,悻悻道,“皇後娘娘,陛下政務繁忙,實在沒空見您。”
周皇後抿著紅唇,她一向知道昭康帝狠心,恐怕自己今天就是站到死,他也不會出來看一眼。
隻是一想到周家的下場,她覺得渾身的血都凝結了,她實在沒辦法。
李貴繼續道,“陛下讓老奴給娘娘帶句話,二公主精神狀態不佳,皇後娘娘您有空替謀逆罪臣求情,不如多陪陪二公主……”
裴靈碧到底是皇家女,大婚之日就出了這樣的事,聽說整個人有些瘋瘋癲癲的。昭康帝便命人將裴靈碧接回宮中,關在她從前的宮殿裡,命人好生看守照料。
她剛回宮時,周皇後去看了一回,當時就被渾渾噩噩的女兒給嚇到了,抱著意識不清的女兒哭了一通後,便沒再去看。
畢竟女兒已經沒用了,她更該把精力放在挽救周家這件大事上,抓住任何她能抓住的機會。
見周皇後神色恍惚,李貴再次提醒道,“皇後娘娘,這外頭天氣寒涼,您還是先回去吧。”
大宮女也扶著周皇後,輕聲勸道,“娘娘,咱們還是走吧。”
這都站了快兩個時辰了,他們這些做奴婢的都凍得發僵,何況皇後娘娘這金尊玉貴的。
周皇後沉默許久,眼神淡漠的看向李貴,“那勞煩李公公跟陛下說一聲,就說本宮先回去了。”
李貴的腰彎的更低了,“是,娘娘慢走。”
周皇後的腿都麻了,大半邊身子靠在大宮女身上,勉力走上了轎輦。
臨走時,她回頭看了眼那巍峨莊嚴的勤政殿,她甚至都能想象出那偌大靜謐的宮殿裡,昭康帝坐在桌案前表情冷漠的模樣。
最是無情帝王家。
當年顧渠的劍都紮進他的胸膛,他都能放過顧家滿門,如今周家造反之事疑點重重,他非但不求真相,反而將周家男丁滿門抄斬,女眷發配為奴……這偏心,簡直偏的沒邊了。
周皇後的手指一點點收緊,仔細保養的長指甲深深地陷入肉中,隨後“啪”得一聲斷掉。
她也不覺得疼。
……
因著年關將至,昭康帝不想大肆殺戮,特將周家滿門抄斬的日子定在年後的二月初三。
“這造反之事多有蹊蹺,父皇分明知道這是陷害,但他就是向著裴延!向著東宮!明知道這是裴延布的局,他也願意被裴延愚弄!裴延是他的兒子,我與靈碧難道不是他的子女麼?”
裴長洲怒不可遏又惶恐不已,一陣無能狂怒後,無措的看向周皇後,“母後,舅父真的救不回來了嗎?”
周皇後麵色陰沉如水的坐著,“是我看走眼了,沒想到顧沅那沒用的女人,竟生出這樣一個心黑手辣的狼崽子。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
她閉上嘴,美眸中滿是惱恨。
沉吟半晌,她嗓音譏諷又尖利,道,“如今裴延身體康健,顧家又在長安重新站穩腳跟,你父皇幫著東宮對付我們周家,咱們還能怎樣辦?等著裴延上位,把我們一個一個的除掉?還是現在向他求饒,奴顏婢膝的討好他,或許他能饒我們一條命?”
裴長洲握緊拳頭,眼睛泛紅,“我怎麼可能向他求饒?他算個什麼東西!”
他都忍了這麼多年,本以為太子之位儘在手中,怎麼都沒想到,形勢竟在一朝之間來了個兩極反轉。
這叫他如何能接受?!
周皇後幽幽的盯著他,“誰能當太子,最終還是由你父皇決定的。至於你和裴延,誰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更高,這點不用我多說。”
裴長洲臉色蒼白,身形搖晃了兩下,嘴裡反複念叨著“那怎麼辦”。
見周皇後麵無表情的坐著,裴長洲趕緊湊上前去,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母後,你快想想辦法啊,不能讓裴延當太子,絕對不能……他和那個陶緹都恨上我了,他們決不會饒過我的。”
他急哄哄的,忽然道,“對了!既然他能找刺客,那我也能找刺客,咱們殺了他,殺了他一了百了。”
周皇後闔上眼睛,嗓音平淡,“你殺了他,你父皇就會立你當太子麼?嗬,你父皇怕是會親手殺了你,以告慰他愛子在天之靈。至於太子之位,他寧願選小四小五,都不會選你。”
裴長洲眼睛通紅,狠狠道,“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們也殺了!父皇隻剩下我這一個兒子,他就隻能立我了。”
周皇後緩緩睜開眼睛,眼底是一片深邃濃烈的恨意與癲狂,陰惻惻道,“既然你都打算殺光所有的皇子,為何不乾脆殺了你父皇呢?”
這話讓裴長洲怔住。
一直以來,他隻想對付自己幾個兄弟,從未想過要弑君弑父。
在他的心中,父皇宛若天神一般,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他一直是懷著敬畏之情的。
就算他一直怨父皇偏心,惱他對自己不夠重視,恨他那般溫和的對待裴延,但他內心深處,還是想要親近父皇,有朝一日想要得到父皇的一句肯定。
但此刻,母後卻叫他弑君?
裴長洲驚愕的看向周皇後,聲音都有些發顫,“母後,你、你怎麼會有這般念頭。”
“都是他逼我的!”
周皇後眸中閃過一抹陰鷙,咬牙切齒道,“我們忍了這麼多年,熬了這麼年,到頭來,卻被他們父子耍得團團轉。與其在那小畜生的手下卑躬屈膝的討生活,我寧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大不了魚死網破,也絕不苟且的活!”
顧沅,當年我能讓你去死,如今我也一樣能殺了他們父子。
你且等著,等我送皇帝與你兒子,讓你們一家在黃泉團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