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昭康帝吐血的消息,陶緹心裡咯噔一下。
盧氏也覺得不妙,張氏前腳就去興慶宮,後腳太上皇就吐血了,莫不是她把太上皇氣吐血了?
盧氏絲毫不懷疑張氏的嘴炮能力。
“阿緹,我隨你一道去瞧瞧。”
“好。”陶緹應了聲,有個長輩在旁邊,她心裡也能安定幾分。
再看那個報信的小太監,她問,“陛下那邊可有人去通知了?”
小太監答,“陛下聽到消息,已往興慶宮去了。”
陶緹點了點頭,略作整理,便披上天青色繡玉蘭花大氅,與盧氏一道往外去。
*
張氏站在外間徘徊,忽的聽到一聲“陛下駕到”的通稟,腳步停住,略整衣冠,有些尷尬的上前相迎。
裴延一襲玄色暗金雲紋錦袍,剪裁合宜,越發顯得他身形挺拔高大,器宇軒昂。他將身上墨色大氅取下,溫聲對張氏道,“嶽母不必多禮。”
張氏緩緩站直身子,乾巴巴道,“太上皇在裡頭躺著呢,禦醫已經在診治了。”
李貴聽到動靜,也掀簾迎了出來。
裴延沒與張氏多說,先進屋看了昭康帝。
床榻之上,昭康帝正閉著雙眼,端正的眉宇微微皺著,臉色白中透著灰,安靜的躺著。
他身上已經換了乾淨的衣袍,染血的衣袍和手帕放在一側的黑木托盤裡,根據染血的麵積,看得出吐了不少血。
禦醫已經給昭康帝看過,見裴延來了,垂著眸請裴延去外間說話。
裴延看了眼榻上形容憔悴的昭康帝,沉著嗓子吩咐李貴,“好生照看著太上皇。”
他隨著禦醫走到外間,禦醫道,“陛下,太上皇這是肝氣鬱結,急火攻心之症。”
張氏在旁邊聽到,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虛的問,“有無大礙?”
禦醫道,“目前並無大礙。肝氣鬱結是心事所累,若是心事難解,不利於身體康複……所以還是得找到太上皇煩憂的緣由,才能從根本上治療。”
裴延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淡聲對禦醫道,“你先去抓些對症的藥材,給太上皇調理著。”
禦醫應道,忙下去寫方子抓藥。
裴延清雋的臉龐始終淡淡的,他看向張氏,聲音沉金冷玉般,“不知嶽母大人可知父皇為何急火攻心?”
他的態度是客氣的,挑不出半點錯,但周身散發出的凜冽氣勢,簡直比昭康帝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氏心道之前也沒發現裴延有這般迫人的氣勢,果然當了皇帝就變得不一樣了。
她有些不自在道,“我、我與太上皇提了些往事。”
裴延挑眉,“不知是何事?”
還不等張氏答,就見陶緹與盧氏的身影出現在庭前,兩人匆匆趕了過來。
一見到陶緹,裴延的目光就柔了不少,像是刺蝟收起了全部的刺,隻對她露出柔軟的一麵。
“陛下,太上皇怎麼樣了?好端端的怎麼吐血了,可有大礙?”陶緹問道。
“並無大礙。”裴延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語調低了幾分,“至於原因,朕正在問嶽母。”
一時間,裴延、陶緹和盧氏的目光齊聚在張氏身上。
張氏,“……”
她抿了抿唇,解釋道,“我就與太上皇說了大皇子的身世,說完我就出來了……是他自己接受不了真相,才氣到吐血。”
說著,她還將開始的對話與場景活靈活現的複述了一遍。
陶緹明顯感覺裴延握著她的那隻手在使勁,她眉心微動,抬眼看向身側之人。
隻見他下頜線條分明,纖濃長睫下的深邃黑眸如潭水,他所有的情緒都遮掩得滴水不漏。
陶緹心想,乍一聽到這個真相,他的心情也很複雜吧。
她往他身邊靠了一步,輕聲喚了句“陛下”。
裴延回過神,垂下眼看她,“嗯?”
陶緹露出一抹笑意,聲音放得很柔很輕,“我們進去看看太上皇吧?”
說著,她又看向稍有不安的張氏和盧氏,溫聲道,“母親,盧姨,這會兒時辰不早了,你們先出宮吧。”
一聽這話,張氏和盧氏如釋重負般,忙不迭應下。
裴延也沒多說,隻讓付喜瑞送她們出門。
等張氏和盧氏一走,陶緹也不裝端莊淡定了,小臉一下子垮了下來,委委屈屈的看向裴延,“你捏疼我了。”
說著,還舉起右手到他眼前。
裴延垂下眼,看著那白白嫩嫩的小手上果然有一道捏出的紅痕,眸中閃過一抹自責,低聲道,“怪朕。”
陶緹朝他眨了眨眼,小作精附體般,撒嬌道,“親親就不疼了。”
如果說撒嬌的女人最好命,那心上人的撒嬌,簡直勾魂致命。
裴延盯著她水靈靈的眼眸,喉結上下滾了滾。須臾,他虔誠又鄭重的捧起她的手,輕輕落了個吻。
這個吻很輕,他的唇柔軟且微涼。
但在他抬眼那一刻,陶緹的臉頰卻“唰”得一下熱了起來。
糟糕,想要撩人反被撩。
縱然她有再多的戀愛小心機,都抵不過裴延的一個“美色殺人”眼神。
“還疼麼?”他一本正經的問。
“不、不疼了。”
她丟盔棄甲般抽回了手,扯了下他的衣袖,“走吧,咱們去看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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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內殿,昭康帝已經醒了,這會兒正由李貴伺候著喝水。
見著兒子兒媳,他神色淡淡,“朕身子無礙,你們不用擔心。”
陶緹說了幾句關心的話,之後就坐在裴延身邊,乖乖地當鋸嘴葫蘆。
父子之間也沒多少話講,乾巴巴的聊了兩句。
不多時,昭康帝道,“後日便是封後大典,你們應當還有許多事要忙,就先去忙吧。朕這邊無礙,吐血之事也不要對外傳,免得禦史台那邊又吃飽了撐著,來挑你們倆的錯處。哼,那些家夥最是纏人。”
裴延恭敬的應了聲,便知趣的帶著陶緹先行告退。
至於大皇子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沒提。
提了又有什麼用呢?除了讓昭康帝多吐幾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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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興慶宮出來,天光微微暗,料峭寒風吹拂著光禿禿的枝椏,殘雪從枝椏上簌簌落下。
裴延直接陪陶緹回了未央宮,晚膳是禦膳房準備的,陶緹的小廚房隻做了一道羊肉餡餅,是中午煮羊肉火鍋剩下的一些肉,做一碟子餡餅剛剛好。
餡餅做法很簡單,羊肉、青蔥、洋蔥、胡蘿卜丁、香蕈等一起剁碎成餡料,適當調味,用麵包好,壓成巴掌大小、薄厚適宜的圓餅,再放到油鍋上烙。白花花的豬油在熱鍋上化開,與柔軟的麵皮接觸,不一會兒,白嫩柔軟的麵皮就煎炸成漂亮誘人的焦黃色。
兩麵換著烙,起鍋前,再撒上一層白芝麻,增香又好看。
“陛下,這羊肉餡餅要趁熱乎吃,冷了就膻了。”陶緹拿起熱乎乎的餡餅就往嘴裡送。
裴延頷首,拿起一塊煎得焦脆的餡餅,讚道,“這餡餅煎得真香,羊肉的香味和麵香撲鼻而來。”
陶緹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道,“那肯定,你可彆小瞧烙餡餅,這也是要技巧的。”
裴延喜歡看她小得意翹尾巴的樣子,彎起眼角,溫聲道,“我可不敢小瞧我家皇後。”
陶緹被他這稱呼喚得愣了一瞬,等反應過來,聳肩道,“習慣被叫太子妃,突然改口叫皇後還有些怪不適應的。”
“多聽聽就習慣了。”
裴延說罷,咬了一口餡餅。餡餅的麵皮煎得焦脆,一咬還哢嚓作響,油香和餡料的湯汁充分浸潤到麵皮裡,讓口感變得豐富。再吃裡頭的肉餡,真是鹹香鮮美又汁水充沛,胡蘿卜洋蔥香蕈的配料的口感,完全除掉了羊肉的膻味,反而醞釀出淡淡的鮮甜。
這味道實在不錯。
忙碌了一下午的繁瑣政務,裴延也餓了,吃過一個後,又拿起另一個。
原本美滋滋吃餅的陶緹突然停下咀嚼的動作,蹙起了眉頭。
裴延注意到她的異樣,兩道濃眉也擰起,關心道,“阿緹,怎麼了?”
陶緹抿了抿唇,將嘴裡那口餅咽了下去,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來,“沒事,大概是吃得太急了,有些反胃。”
“那就不吃了,這餡餅油膩,你喝點豆腐魚丸湯壓一壓。”他拿帕子擦了擦手,親自給陶緹舀湯。
陶緹看著手中啃了一大半的餡餅,道,“還剩這麼點,吃了得了,也不好浪費。”
說罷,就往嘴裡送。
可這回,才敢咬一口那肉餡,她頓時就變了臉色,將餅一放,身子朝一旁傾去,“嘔——”
她張開嘴,一副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樣子。
裴延也驚了,趕緊走到她身旁,一隻手替她拍背順氣,“怎麼了?哪裡覺得不適?”
陶緹心頭是滿滿的疑惑:那種嘔吐的感覺怎麼突然又沒有了,真是奇怪了,自己不過才吃兩塊餅而已,不至於撐到吐吧?難道是自己在人類身體待久了,胃口也跟著退化了?
“阿緹?”
“啊。”陶緹回過神來,對上裴延擔憂的黑眸,輕聲道,“陛下彆擔心,我沒事,就是剛才有點想吐,大概是吃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