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建平十四年,京中的第一場雪。
瑞雪兆豐年。
連年水旱不定,國喪謀反,天災人禍,動蕩不休,終於暫得安定,皇上有意一掃朝中頹唐之氣,便在初雪第二日,於太極殿開設“賀冬宴”,分批宴請京中七品以上所有臣子。各衙門守崗不能來者,額外賜菜賜錢。
皇上還另在私庫中拿出青錢百萬貫,賞與京畿鰥寡老弱,令戶部與順天府上呈名單,由宮中太監和順天府官吏共同發到百姓手中。
若有貪贓克扣,一經查實,全家抄沒。
知情不報者,按同罪處罰。
過了七日之期,寧安華還未醒,林如海著實無心筵宴。怎奈,怕驚擾宮中,再賜禦醫,他終究未敢告假,勉強捱至席散方回。
他到家時已近二更。
立幽堂中,是寧安碩替他守在堂屋裡。
接了他進來,寧安碩道:“姐姐從午初到現在都沒醒過。”
林如海摘下鬥篷,自己掛在架子上:“你姐姐這幾日常睡五六個時辰才醒。”
“姐夫,”寧安碩神情嚴肅,“姐姐真的沒事嗎?”
林如海“噓”了一下,讓他輕聲,攬他到側間說話:“十一先生診過,禦醫也診過,都說沒事。你姐姐這兩個月帶著傷如何勞累,你是親眼看見的。就讓她多睡幾天罷,啊?”
寧安碩神色變了幾次,化作一歎:“我知道了。”
林如海含笑道:“彆胡思亂想了,都有我。去罷,回去罷。明日宮宴,彆把心事在外帶出來。”
寧安碩答應了,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猶看林如海的表情。
林如海把笑容維持到他看不見為止。
寧安碩的身形在黑夜裡模糊成一團影子,林如海收了笑,一言不發地洗漱更衣。
檀衣菊露在臨窗炕上鋪好被褥,收拾了水盆巾帕等物,便退出臥房。
林如海在床邊坐了兩刻鐘,手中攥著寧安華的一絲烏發。
整整八日沒睜過眼,水米未進,妹妹的容色卻不見分毫憔悴,正是這樣,才騙過了安碩、青兒和孩子們。
明日早朝,不能再晚睡了。
林如海放開寧安華的發絲,起身又忍不住端詳了一會她的容顏,才上炕吹燈睡下。
一夜很快過去。
雪猶未停。
妹妹也還沒醒。
林如海站在含元殿裡歸心似箭,直到朝散才隱約察覺到,皇上似乎心情不大好。
他沒有頭緒,今日又仍有宮宴,便尋機找到寧安碩,讓他在宮宴上多注意著些,彆惹皇上不快。
入了二更一刻有餘,寧安碩才到家,找林如海說:“陛下今日並無不快,還隨興作詩三首。”
林如海讓他念了三首禦詩,細思詩中果無悒鬱愁憤之意,反有銳意進取之豪氣:“那便是我多心了罷。”
寧安碩問得寧安華仍睡著,又不能見,隻得回房。
林如海也似前幾日一般,在寧安華身旁守到不得不去睡,才歎息起身。
他轉身一半,忽然覺得一陣輕風吹過。
他忙看向門窗。
都是關緊的。
那這風是……從哪來的?
林如海轉回身,慢慢走近寧安華。
沒有風聲。
但“風”確確實實更大了。
寧安華的發絲飄了起來。
林如海站在原地,屏住呼吸。
似乎過去了整整一個晚上,也似乎隻是一眨眼的時間,寧安華睜開了眼睛。
冰藍在她眼中氤氳、盤旋、又消散。
林如海恍惚覺得她的容光比從前更盛許多,可他認真看去,又覺得她並無變化。
但當她的目光望過來的時候,林如海知道,她的確和“睡著”前的他的妹妹不一樣了。
寧安華對他微笑,坐了起來。
她體內的力量從來沒有這麼充盈過,隻要她心念一動,就能在瞬間煮開一鍋冰雪,亦能立刻讓沸水結冰。
她不能根治疾病,但能促進傷口愈合,給任何人增強一定的體質。
她能促進植物生長,能在眨眼間抽乾至少十人體內的水分。
她的精神力強於常人百倍,能用暗示讓人遺忘,也能讓人“記住”。
比如,如果林如海對她有一絲假意、惡念,她能讓他忘記所有的懷疑驚懼,讓他隻記得他愛她,他相信她,無論有什麼事,他都會無比堅定地站在她一邊。
隻是,真的這樣做了,她會連他餘下的真心也儘數失去,從此隻能得到虛假的愛。
他很幸運,對她的真心裡沒有摻入半點雜質。
她也很幸運,能得到這樣一顆真心。
不然,她隻能控製他、洗腦他……
寧安華微怔。
她竟然是這樣想的?
她已經四級了,完全可以慢慢改變他的記憶,改變所有人的記憶,隻帶蓁蓁走。
可她竟然會想要一個假象。
要一顆假心。
林如海一直在注視寧安華的表情。
見她神色微有猶疑,他忙問:“妹妹,你……還好嗎?”
寧安華指向身邊:“表哥,怎麼不坐?”
林如海緩緩坐下,試探著握住她的手。
寧安華卻引著他的手,解開了自己的衣帶。
光潔如玉的肌·膚上,束著深紅的抹·胸。
林如海驚得忘了說話。
掃過一片滑·膩,他手指微曲:“妹妹這是……”
寧安華展顏一笑:“我好不好,表哥自己看呀?”
林如海不敢妄動:“妹妹還願意和我……”
寧安華索性勾住他的脖子,將唇送上去:“表哥,你是我的夫君……我為什麼會不願意?”